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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外间此刻还在飘雪,她仿佛能想象他立在廊下,夜风掀起他袍角,而他言出必践,半步未离。
如是这般,府外的更鼓,不觉已敲过几回。
天边夜色渐消,微光朦胧,食肆台阶处,终于传来咚咚的疾步声。
“侯爷,那厢已传来喜信,国公府迎来弄璋之喜。”
凭栏背对那人,背脊微僵。顷刻,又似松了一口气。神思还半陷在沉重的往事中,恍惚哀痛。伸手倒茶,茶盏递到嘴边,这才发觉,竟是枯立了一宿,茶汤早已浸凉。
那人自嘲一笑,原封不动,一口茶没吃,很是平静将茶碗放回去。
先前他忧心,那人心存芥蒂。倘若她一个不好,年节他借机送去的贺礼,那两株参王,那人会否弃之不用。
如今想来,那人待她,何曾比他差了。
凡事关乎她,那人最是小气,何尝又不是最最宽容?
贺帧握拳掩在嘴角,清咳两声。心头大石落定,如今,也到了归去之时。
心愿已了,去如来时,除驾车的老仆与随行侍从,再无人得知他今夜行踪。
大年初四,一大清早,世子妃姜氏为赵国公世子诞下大子,消息已传遍京畿,便是后宫也很快得了信儿。
左相府邸,自得了姜氏临产的消息,温良亦是一宿没睡。点上油灯,和衣看了整晚的策论。
刚从侍人口中获悉世子喜得长子,温良长叹一声,目光幽远,望着园中即将抽芽的枝桠,久久无言。
天下势,亦讲究气运。如今那位事事如意,隐有扶摇之相。此消彼长之下,朱家,祸患之深,已然危急!
奈何他先前主张速速拿下公子义,六爷虽听进去,可到了左相跟前,却被相爷厉声痛斥驳回。且骂他温良何来泼天的胆子,正值相府被怀王猜忌之时,竟主动往枪口上撞,太是愚钝,徒有其名,不堪大用。
温良苦笑。若非当时六爷力保,如今,他怕是要被相爷打出府去。连这最后的一瓦一砖,可供遮风避雨之处也丢了。
经此一事,朱家六爷为保府上大权不失,只劝他稍安勿躁,不妨多等些时候再议不迟。
温良又哪里不明白,只要这相府一日是左相做主,纵使他温良满腹经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奈何,奈何!
唇边苦笑更深。常言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想他温良聪明一世,何时料到,他也有为保命,另谋出路的时候。
朱家已然不做想。国公府那位,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这时候再想抽身请罪,怕是万无可能。
唯独一线生机……温良虚眼,凝视着昨儿夜里被雪压了的枝桠,只见枝头星星点点,几簇新绿。若有所思。
倘若朱家得来的消息不出纰漏,那位每逢大年初一,必定进山到庙里敬一柱头香。这规矩,打那位八岁起,再无改动。便是偶尔有事脱不开身,不能亲临,那位也会遣近臣代他行事。
如此观之……温良屈指一弹,将廊下矮枝上的落雪弹去。眸中倏然划过抹深思——
此事上头,是否事有可为?七姑娘产子,宫里宫外,各家各府,因为心里有事睡不安稳的,大有人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思,世间百态,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