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锦鲤。
她缀在他身后,离得几步远,神情怔怔的。
多年前,她怕他还来不及。怎么也不会想到,经年之后,竟是眼前人陪她回家归省,更堂而皇之,立在她尚未出阁前的院子里,闲来赏景。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奇妙如斯。
“瞧着不错。你若喜欢,回去也令人寻几尾,搁你院子里养着。”
他回头看她,一身潇朗。再熟悉不过的五官,与平和安宁的口吻,唠叨着日常琐事,满满都是过日子的味道,瞬时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时光交错,眼前身形昂扬的男子,剪影般,与彼时初见,从轿子里出来,撑着油纸伞,穿过雨幕来到她跟前的少年郎,重叠到一块儿。
就好像这么些年,如这院子里每一株花花草草,他定格在她脑海深处,一直都在。她只是不经意一眨眼,他已从样貌略显青涩的少年郎君,长成如今这般伟岸成熟的男子。一如既往不多话,只抬眼宁静看她。只需她近前几步,他便触手可及。
于是她心随意动,走上前,由他伸手,将她带至身旁,脆生生应一句“好”。
午时用过饭,诜哥儿依旧留在太太房里。她携他回来,许是刚回来那股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兴奋得睡不着。
他便随了她,与她一道,躺在廊下摆放的躺椅中,听她靠在他肩头,用软软柔柔的腔调,讲幼时旧事。
“东南角的花架子是二哥哥带人搭的,之前每到秋时,也会栽几盆菊花。”她指给他看,指尖一转,又指向老树底下挂着的秋千,“那也是二哥哥搭的,那会儿我可是央了他许久。”
说罢她起身,款款过去,撩起裙摆,转身坐下。脚尖在地上一点,十分老练的,慢悠悠荡起来。
他微微垂着眼帘,支肘侧躺面向她,目光一直追着她。看她言笑晏晏,鹅黄的衣角,飘飘洒洒,袅袅动人。
她两手抓着麻绳,两腿儿并拢,一屈一伸。时而看他,时而仰头看天。
“大人您可知晓,当初我便是在这架秋千上,苦苦琢磨:倘若有幸得见高高在上的赵国公府世子,该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小心翼翼,不惹了您生气。如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离您越远越好。”
斑驳的光影照在她如莲花般撒开的裙摆上。她说起往事,眼里笑意融融,仿佛整个人都鲜亮起来,臻静而美好,只看得他微微虚起了双眼。
顷刻,他坐起身,调笑看她,隐有深意。
“我便这般面目可憎?面还没见上,便叫你一心只想着逃脱开去?”
她银铃般的笑声,呵呵传进他耳朵,小腿儿晃得更欢实了。
“大人您自个儿的名声,您自个儿还能不清楚?妾身那是胆怯,怕了您。这才事事屈从,没得逃开,终究着了您的道。”
她一脸神采飞扬,笑得肆意而真实,实在少见。他眸色深了些,竟有些想碰触她嘴角实实在在的笑颜。
这般想着,他起身,来到她身畔。伸手握住绳索,刚好握在她小手上方。肌肤相贴。
不会儿便将秋千稳稳停下,侧跨出一步,半边身子挡在她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影,自她头顶笼罩而下。两臂张开,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怯懦得好。”他弯腰,也不管这是在外头,含了她笑语。缱绻触碰,温情夸讲。
一句“怯懦得好”,未尽之言,他与她都懂:
唯她打从一开始,便怯懦屈从,而他一意孤行,不肯松手。如此方不会错过,不至抱憾,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