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说完后他看了我一眼,我说:“张总,不管怎么样,多少给一点,赔谈不上。张总,你过年还要回老家上坟吧,到时候这两个老乡出来时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变成这样,您能安心吗?多少给点,再不容易您也比他们强对吧?”
他说:“我又没有多少钱……”
看这个时候话就变了,开始谈钱了。
“张总你看他们治病,两个人每人花了十多万,之后现在残疾了,还要照顾一家老小,一共20万,就这么多。”
“什么?二十万?我最多就给两万!”
“可以。”我立马答应下来。
这个事不能拖,就是这样的,他真的给了,腰包一拉开,立刻给我了两万块,把钱给了我。
他拍拍我的肩膀:“伢仔,你是个好人呐。”
我说:“没有没有,您才是好人,您放心,他们绝不会再找您有任何事情了。”
五个人拿着这两万块,在那边商量了半天,要给我两千块作为感谢。可这个钱太少了,不是给我的少,而是对他们来说,这两万块太少了,这都不能够还完债。
我当时直接说:“这不够,跟我去公交公司。”
到了公交公司,到门口根本进不去,保安都已经认识了。
人做正义的事总是很好运,门口来了一个小姑娘,我跟她说:“您好,我是湖南大学的法学生。”当她的面我当然没必要说自己是律师,“我是来帮这两个农民工解决问题的。”
“啊?你是湖南大学的啊,我也是。”
她听了我对这件事简单的讲述后,跟我说可以带我进去。其实我很知道,这是要冒风险的,谁都不愿意担这个责任,保安也不愿意,但有人愿意出这个头的时候,保安当然也会放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去找了运营部经理,姓彪,都叫他彪哥。坐在办公室里,肥头大耳的,叼着烟,看了我一眼:“干莫子喽?”
我说:“彪哥您好。”
“干嘛!?”我还没等说,哒哒哒哒地骂了我一顿,什么紧急避险,你个蠢货啊,不撞他们撞谁啊。
“彪哥,别骂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进来了。是,他们有问题,但是车到底还是撞了人的吧。”
这个时候法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你要是跟人家讲法律,然而法律上也有紧急避险,真要是打一顿官司,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
(紧急避险是指为了使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而采取的损害较小的另一方的合法利益,以保护较大的合法权益的行为。)
彪哥说:“伢仔,你找我找错了吧,你找那个工头去啊,是他让他们搬木头的啊!”
“工头我已经找了。”
“给钱了吗!”
“那个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工头他也给钱了。”
“啊?不可能吧?”
“这样吧,你看我们都来了,多少给一点,这事就完了,赔谈不上,就人道主义,您买一个清静,我们买一个生活。”
“反正我没多少钱可赔!”
你看,这就有转机了。
“彪哥您看,那个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工头给了五十万,您也给五十万就行。”
“什么?五十万!我最多就给五万!”
“可以!就给五万!”
他也不坏,尽管长得像个坏人。
他在签支票的每一步,我都心像提到嗓子眼一样,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四点五十五分,在银行关门的最后一刻,我们取到了那五万块钱。
彪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伢仔,你是个好人呐!”
那一刻,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和正义感终于得到了释放,夕阳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离开前,我没有收他们想给我的钱。我让他们拿着这个钱在县城开个木工店,干点木匠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以电话联系,得知他们听了我的话开了店,现在日子过的都还算不错,孩子也上学了,身体也都健康。
一切都很完美。”
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当然这并不是他完完本本的讲述,但故事脉络都是一样的。听过之后,我只是感觉很唏嘘,张工头和彪哥,看起来都像是会剥削底层人民的角色,然而他们仍然选择了支付这笔钱。
其实在那个年代,即使他们不给钱,也许这两个人也无能为力,甚至被累累重债彻底压垮。
一切的转机都十分的突然,但好在,仍然是有一个好的结果。
很多人说越学法律越理性而冷漠,其实不是的,热忱的人会永远保持热忱,如果说有人因为学法而感到冷漠,那并不是因为法律,而是因为他本身或许就没有那么坚定。法律本身并不会让人脱离了世俗的温暖,并不会让你丧失常理和共情能力,反而是更加让你直面人世间常人难以触及的悲惨,也能感受平时未曾知晓的人情冷暖。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好友偷偷跟我说,让我看老师的手,我疑惑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说是右手。
我看了过去,原来,这位老师的右手大约是先天的生理缺陷,每个手指都仅有一个指节,只能够依靠五个小指节一起握住粉笔,于是黑板上的字迹都很潦草。
我已经坐在第三排,听了一个半小时的课,期间无数次看着他在黑板上写字,但我没有一次发现他的手指。
这并不是我的粗心,而是当你被这个故事,这个人格深深吸引的时候,一切外在的表现都不会再让你的目光驻足。
原来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完全不能够受肢体残缺而影响,完全不能够因为外表的美丑而被主观情绪支配。
人世无常,但恒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