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愣了愣神,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柔软了不少:“是我的丫鬟碧桃替你沐浴更衣的。”
她听闻此言,面色好看了不少。但一想到刚刚他看到了什么,她的脸上薄怒又现。“我可否进门,与你聊聊?”
他的声音,没了一开始的温暖,多了一丝颓唐。她拒绝的话溜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个“好”字。他闻言,眸子一瞬间亮了亮,却终是归于黯淡。关门,进屋,他坐在了离床不远的桌边。之后他拿起那盏琉璃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碗凉茶。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他将凉茶灌下肚,缓缓开口说道。她有些惊讶,难道,不应该是问她如何救的他吗?不过她倒是没过多纠结于此,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家,是书香世家。我爹这一辈,独我一个儿子。
所以,从小便让我读书习字,以便日后考取功名。我还有个小了我五岁的妹妹,玉雪可爱,我们兄妹俩从小感情就很好。可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爹被诬陷含冤入狱,牵连了我们一族的人。
在官差来我家拿人的时候,我娘悄悄把我和妹妹藏了起来,除我们二人之外的一百八十余口,全部被斩首示众。”
他的声音,透着沉痛。眉间的褶皱,让她好想用手抚平。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幸好我还有妹妹。族人和父母被问斩的时候,我和妹妹也混进了人群里。时逢深冬,寒冷刺骨。那真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我捂着妹妹和自己的嘴,努力不哭出声。如果连我们也被抓了,那我爹的冤屈,就真的无处可诉了。我亲眼看着我爹他们的尸身被草草地裹在破席子里,被车拉着,像破麻袋一样,丢入乱葬岗。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我把衣服盖在哭累了的妹妹身上,徒手,一点点儿地,把他们掩埋了。十指淋漓的鲜血,疼痛入骨,却远不及我心里的痛苦。从那天起,我便成了孤儿,除了妹妹,我一无所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就想留住你吗?因为看到你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时和我一起乞讨的妹妹。”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妹妹她现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毕竟,他经历过的事情,太过惨烈。
“你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我叫绿篱,你叫什么?”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糕点,轻轻问道。
“离恨。”这不是真名,她就算再傻也知道。为掩饰心底的失落,她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丝丝甜香沁入口鼻,让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不问你的来历,你也别深挖我的底细。今日与你说的这许多,只是因为,你太像我的妹妹了,同样那么纯真,也同样那么善良……”他的眼睛里,怀念之色愈盛,让本就幽深如潭的眸子,更加了几分深邃。
绿篱点了点头,她本就没打算挟恩图报,见他已无甚大碍,便开口道:“我该走了。”
“你……要离开了?”离恨的语气里,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嗯。你先出去吧,我要更衣了。”绿篱不欲再多说什么,下了逐客令。
“干净衣服就在枕头旁边,我先出去了。”他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绿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方拿起衣服,穿了起来。
4她悄无声息地就走了。没留下一丝痕迹。甚至没给他道别的机会,因为她怕自己会舍不得。
不知道是因为他吃了以她魂魄温养的冰晶莲,还是因为他是她修成人形后遇到的,为数不多的以如此善意对她的人类,他的形象,在她的心里,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这让她很是苦恼,毕竟,他们之间的恩,已经双双偿清了,谁都不欠谁,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交集了。没了冰晶莲,她的身体比从前虚弱了许多,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不见好转,法术原来还能用个三成,现在撑死了也就一成可用。
摸摸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她真的是沮丧极了。“绿篱?”熟悉的声音,让她欣喜抬头。果然是他!
“你……”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这让绿篱不由红了脸。不过几日光景,她身上簇新的棉服已有些发旧,他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道:“饿了吧?我家就在附近,来吃点儿东西吧。”
绿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只是饿了,吃完饭就走,才没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呢。她那天走的时候没仔细看,离恨家的院子,并不大,但是干净利落。里面有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正从井里挑水。
“碧桃,你去做点儿吃的,一会儿端到前厅来。”小姑娘抬起头,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分外可爱。她看了绿篱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