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其实她觉得,她娘跟她爹之间的因果早已被亿万年前的宿命框定,强到连天道也更改不了。
船舱上的女童,睁着大大的眼睛,软和的头发顺着脸颊垂落,整个人都美如幻影,似乎风一吹,就像吹散她怀中那架瑶琴一般,化作细碎的流光与沙砾,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破这厢沉寂的是舱中滚出的金色小团子。
襄铃快哭瞎了。原本暗搓搓躲在里面妄图偷窥恩人的,那琴声起的瞬间她就像是被狠狠抽了魂魄一样,浑身战栗着变作原形,再努力得想化形都没办法克制住束缚着身体的威压,接下去她除了发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不容易琴声止了,她缩成一团刚想抖抖僵硬的爪子,脚下一滑它就滚出了舱门!!
啪一声拍在船边,猝不及防得谁都没反应过来,哆嗦着想翻个身,心中的委屈都快漫了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百里屠苏觉得很眼熟,“金色小狐狸……”
“嘤嘤嘤嘤……”
阿霄偏着脑袋看着,眨了眨眼睛,手一探那毛团就到了手上。
襄铃都快晕厥过去了!
刚才还在抖,现在整个身子都僵硬如石了!
“这位姑娘……”顾不上纠结这女童的身份,百里屠苏有些不忍,但又着实不知该说什么话,“小狐狸……”
阿霄仰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上可怜巴巴的毛团,软软道:“你别怕。”
她来人间时,特地学了怎么收起自己身上气势。但妖族天生等级的威压是她没法收的。就像她爹彻底掌握住妖界之后,连四方妖主觐见都不敢仰头直视他的脸容,他们在她面前,同样也得无比审慎小心的。妖君血脉简直霸道得不像话。
毛团埋着脑袋,泪珠子大滴大滴滚下,沾湿自己的毛发,却没能沾湿她的衣裳,泪珠滚到鲛纱上,便原模原样滑落下去。
阿霄摸摸它的脑袋,见这一点都不管用,想了想,择了自己一根头发,绑到它爪子上。
发丝一离她手边化作了一圈红线,襄铃只觉得魂魄一轻,那无处不在似乎要将它连身体带魂魄一起碾碎的威压也轻了不少,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不敢哭了,娇声娇气道谢:“多谢殿下。”
“嗯。”阿霄点点头,嘱咐它,“你就跟着我吧。哪天要走,就把头发还给我。”
她身上一点东西都不敢给出去。要被她爹看到,一定伸手就碾死了。
解决完这毛团。仰起头看了眼,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下定决心,身影一闪,已经站在欧阳少恭身前。
小小的女孩眼神清澈得一望见底。或者说,眼睛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她抿着嘴唇,高高仰着头,又轻轻唤了声,“爹爹。”
对她而言,只要是同一条时空线轴上的,过去还是未来,因还是果,都没任何差别。爹爹肯定会恼,但眼前这个过去的爹爹,在她眼里,也是爹爹。
她有些害怕的是,这个爹爹要问她娘是谁,她怎么回答。
凰姨说过的,她爹漫长绝望的岁月里,就她娘一道光彩,但哪怕是再贪婪的渴求,都不曾奢望她娘真正的靠近。至于后来她的出生……没见着青华上神本尊都难以置信么。
欧阳少恭沉默得站在那里。
面不改色,然后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快爆炸成天崩地裂。
小狐狸是妖。妖族都有传承记忆。妖尊称她为殿下。这女童定是大妖。一个本体为瑶琴的大妖。通身仙灵之气的大妖。
难道是……一位堕落为妖的仙神?
他心中无比复杂。
太子长琴为天命乐神,器乐之祖,后生的琴灵或多或少也该与他有着些许牵系。这声“爹爹”莫非是这个由来?
可五十弦琴早已在雷劫下化为飞灰,太子长琴命魂尘封凶剑焚寂,与太古有关的一切已被时光埋葬,仅剩的残魂已在这世间面无全非,她是如何寻着他,立于他之身前,唤得这一声爹爹?
见他一直没回话。阿霄有些急,就算是只把妖君一两分带入到眼前这人,她都觉得惶惶不安,急忙道:“我……我……”她睁大眼睛,“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来历……可是,可是……你是我爹爹……你是的……”
欧阳少恭心下叹息。沉默许久还是缓缓道:“姑娘定是错认了。”
阿霄整个儿都懵了。完了,她爹不要她了。
然后下个瞬间就松口气,还好,是过去的爹爹,她肯定是不信她所以不认的。
想起不想招出瑶琴,往他手里放,眼底真诚得连百里屠苏都信了:“爹爹,你摸摸,你摸摸就信了……”
指尖触及的瞬间,欧阳少恭魂魄中属于残魂的一半痛得叫他几乎晕厥过去,痛得他想把这琴给摔出去,但手指就稳稳狠狠得握住那架琴,一股说不出的感念知觉从魂魄漫到脑海的每一寸,连那千百世的记忆都搅动得一片昏天黑地。
……再说不信好像不行了……因为他已经莫名落下两行泪。
女童抱着狐狸,眼睛晶晶亮得望着他。
“爹爹现在不知道……等以后……以后就知道了……我、我叫阿霄……”
百里少侠默默做着布景板。虽然一点都不明白,但他觉得很感动。
第二日……
方兰生:“我勒个去少恭!!你居然说她是你女儿?!”
欧阳少恭:“我没说。”
方兰生:“她叫你爹!叫你爹!!”
默默尾随的风晴雪、红玉:……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