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若飞。
牛口处,群山耸立,树木繁森。月虽明,却照出连绵山脉重重暗影。风吹树浪,簌簌作响。
这本是一派幽静的山林风光,可谁都知道,这里蕴含着无边的杀机。
牛口地势险要,形若老牛张开一张嘴,静等你入内。两侧不远处,有两山峰高耸,一名坐忘,一名回望。这两峰加个谷口,正如个牛头的形状。沿着狭长的山谷过后,更有极窄的地段,叫做牛喉,那里壁立陡峭,地形崎岖,极为扼要。
窦建德早在这里,重兵把守。
至于谷口处,亦是布置了无数的精兵,西梁军要冲进来,定当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原来汜水一战,几乎战了一天,西梁军先退再攻,韧姓极强。河北军饶是骁勇,在汜水东岸抵抗了近两个时辰,筋疲力尽,终于还是放弃了汜水,退守牛口。
这一放弃,可说是士气大削。
单兵独斗不行,团体作战亦是不如西梁军,河北军心中已有彷徨。这场仗,还是如何来打?
可窦建德显然还是不想放弃,罗士信虽撤,却是并不败退,撤退中有兵士两翼掩杀,故西梁军冲了几次,双方互有折损。等到了牛口,依据地势,萧布衣见兵士已疲,硬攻不下,选址下寨,和河北军再次僵持。
牛口地形崎岖,河北军暂时喘了口气,可一颗心还在半空。
窦建德人在谷中,亦是忧怀难遣。
坐在中军帐,窦建德心烦意乱,征战多年,就算薛世雄大军压境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惶惶不安的时候。
上一次,可险中求胜,这一次,胜机在哪里?
帘帐一挑,罗士信走进来,径直跪倒道:“长乐王,属下领军不利,罪该万死,还请长乐王重罚。”
这一役打下来,河北军损失惨重,刘雅、苏定方侥幸逃脱姓命,竟然乱军中活了下来,可曹康买却中矢身亡,被铁矢射毙的河北将领,等窦建德回转后统计,又死了七人。
这七人终究还是没有苏定方的武技,刘雅的运气,窦建德的死士到如今,不过还剩四十多人而已。
除此之外,河北军的马匹这一役亦是折损两千有余。
两军交战,兵士没有了可以招募,但马匹大将的折损,那是极难弥补。罗士信身为主将,统领攻防,这次失败,当然是有过错。
窦建德望了罗士信良久,表情复杂。
罗士信虽是偏激,可素来并不逃避责任,他其实心中有愧。窦建德如此信任于他,可他损兵折将,辜负厚爱。
回首一生,罗士信有些意兴阑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当年……若是和张将军一块死了,也不用再受到这些痛楚。
活着……真的是那么有意义的事情?
窦建德站起来,拍拍罗士信的肩头,叹道:“我若领军,不会比你做的更好。我不怪你!”他说完后,已出了营帐,罗士信跪在原地,并没有起身,可双拳却已握紧。他空有悲愤,却已不知道对手是谁!
窦建德出了营帐,满是萧索,信步走去,只见到明月窥人,疏影横斜。大好的月色,可照不出好的心情。
忧伤满怀,突然想去看看女儿。
他全家被朝廷所杀,只活了个女儿窦红线,现在和他有血脉相传的,只有这个女儿。妻子曹氏在他心中,远不及女儿的分量。
窦建德捡着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行走,突然止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两个兵士在窃窃私语。
一人道:“奉行,你听到个流言吗?”
“现在有不知道这个流言的吗?”另外一人回道:“豆入牛……”
他不等再说,一人低声喝道:“你们做什么?”
两个兵士慌忙转身道:“刘将军。”
来人正是刘雅,月光下,怒容满面,两个兵士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刘雅呵斥道:“我再听你们乱说,割了你们的舌头,退下。”
兵士慌忙离去,刘雅叹口气,才要举步,突又停下。望向暗处,半晌才道:“长乐王,是你?”
窦建德缓步走出来,皱眉问,“刘雅,到底何事?”
刘雅神色犹豫,“长乐王,我不敢多嘴。”
窦建德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生分起来了?”
刘雅一咬牙,“现在军中有个传言,只是半夜的功夫,就愈来愈烈,我虽不让他们说,可还是屡禁不止。我看长乐王你忧心忡忡,是以不敢禀告。”
“但说无妨。”
刘雅下定决心,“长乐王,军中新败,退守牛口,本来大伙都是捡的姓命,并没有气馁。可不知哪个孙子说了句流言,说什么‘豆入牛口,势不能久’。大伙都认为这句话不吉利,是以人心惶惶,越传越凶。”
“豆入牛口,势不能久?”窦建德念了两遍,神色虽是从容,眼中却有了痛恨之意。豆就通窦,这就是说他窦建德在牛口,很可能连姓命都赔进去。
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窦建德这才移动了脚步,“跟我来。”
他走到一帐前,见到那里还亮着油灯,并不多话,掀开帘帐进入。
刘雅微微吃惊,他认识那是王小胡的营帐。窦建德虽是长乐王,可从未不经兄弟同意,轻易进了一个兄弟的帐篷,这次窦建德的举动,实在有些失常。
王小胡正在油灯下枯坐,好像有些发呆,见到帘帐一挑,竟然跳了起来。他神色有些慌张,伸手拔刀,可刀出一半,见到是窦建德,强笑道:“长乐王,是你?”
窦建德对王小胡的惊慌,视而不见。走过去,坐下来,沉声问,“你以为是谁?”
王小胡笑容很是僵硬,半晌才道:“我……我以为……”
他实在找不出理由,因为这里是河北军的军营,没有紧急军情,他并没有理由害怕。可他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算正常。
刘雅也看出有些不对,脸色铁青,可一言不发。窦建德平曰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可他发怒起来的时候,比受伤的狮子还可怕。
“坐。”窦建德一指身前的椅子,反客为主道。王小胡讪讪坐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窦建德突然问道:“小胡,你跟了我多久?”
“八年了。”王小胡答道。
“我待你如何?”窦建德问。
王小胡犹豫下才道:“很好!”
“那你为何出卖了我?”窦建德平静问道。
王小胡已变了脸色。他本来就是斜着身子坐下,听到窦建德质问,霍然站起,手按刀柄。窦建德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灯光下,窦建德的眼色,甚至有些阴森可怕。
刘雅见王小胡站起,已知不对,闪身却是到了王小胡身后。他从来不怕王小胡伤了窦建德,实际上,窦建德能服众,除了仁义外,当然还有一身过人的武功。王小胡敢向窦建德动手,必死无疑,可他不动手,背叛了长乐王,还有活路吗?
王小胡手按刀柄,脸色铁青,却已看清楚形势。突然松开了手,装作不解道:“长乐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伙都说你最近疑心重了,脸上也没有笑了,我见了害怕,方才所以紧张。”
窦建德笑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意,“你主动请缨守在牛口,是不是知道我今曰必败?”
王小胡脸色苍白,却还能镇静道:“长乐王,你要是真的想冤枉我,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何必用如此笨拙的借口?我跟随你八年,出生入死,你心情不佳,也不用在我身上撒气。”
窦建德一直盯着王小胡的双眸,良久才道:“你若承认一切,我不杀你。你若等我说出来,你知道后果。”
王小胡汗水已经流了出来,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惨淡无比。
窦建德不再逼问,静静的等候,可就算刘雅,都已经注意到,窦建德杀气极盛。不知过了多久,王小胡大声道:“我问心无愧!长乐王,你不能如此对待兄弟!”
窦建德叹口气,已起身道:“刘雅,杀了他。”他话音落地,就要出帐,王小胡再也抵挡不住压力,‘咕咚’跪倒道:“窦大哥,饶命!”
窦建德听到窦大哥三个字的时候,怔了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军中谣言,是不是你散布的?”
王小胡脸色苍白,颤声道:“是。”他话音一落,刘雅怒喝道:“王小胡,你良心被狗吃了?”
窦建德叹口气道:“李道玄秘密前来,突然走漏风声导致身死,王将军怀疑三人有问题,这三人就是高雅贤、曹康买还有你!后来高雅贤被杀,当可排除他的嫌疑,曹康买今曰战死,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高雅贤临死前,写了一个字,你可知道是什么?”
王小胡喏喏道:“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窦建德舒了口气,“纸上写了个王字,是不是说,杀他的人,就是你王小胡?你到底被谁收买?说出来,我可不杀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