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方才的话,”微浓对着楚瑶含笑的遗体说道,“你是值得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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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星痕原本打算回燕国过年,但因为姜王后猝然自尽,一行人也只得滞留在姜国。他不得不参加了姜国新君的即位大典,而且要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善后。
他其实对姜王后没有半分同情,不仅没有,还觉得服毒自尽这个把戏非常拙劣。姜王后就死在他面前,让他无法洗清迫害她的嫌疑,还要让燕国背负上“出尔反尔”的罪名,无法给宁国一个交代。再者,他总觉得姜王后是在以死相逼,想彻底断绝云辰和微浓的关系。
基于最后一点他乐见其成,便也决定不再追究什么了。再看微浓如此难受,有些话他也不想多说,免得被冠以冷血之名。
姜王后的丧葬很简单,新君登基,谁都不会在乎一个落魄的、卖国的异族王后是什么下场。微浓遵照她的遗愿,收拾了她的遗物,让连庸师徒送去宁国。
可是连庸却以年迈为由,不愿再往宁国奔波,希望能在姜国终老;连阔也显然没打算走,他更倾向于跟着聂星痕去燕国。
微浓无法强迫他们,只得尽心完成姜王后的另两个遗愿,为此,她求了聂星痕。
聂星痕答应了,又亲自修书一封,把姜王后自尽谢罪之事告知了宁王,并以一国公主之礼迁走了她的棺木,命心腹送她回楚国安葬。与此同时,他派人通知了身在燕国的楚琮,特意征询他是否要在燕国稍作停留,等着扶灵。
姜王后为了保持容颜身段,一生没有生育子女,故而扶灵的人选,最合适的便属楚琮。他很快回话,要在半路与送棺之人会合,先行返回楚国安葬姜王后。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年关,聂星痕再要返回燕国已经太迟了。按照惯例,每年除夕之夜,君王都要登上王都城楼与民同庆,自从聂星痕做了摄政王以来年年不曾缺席,但今年,他不得不让久未露面的聂星逸代替他去了。
就在除夕之夜,当他算计着身在燕国的聂星逸时,身在宁国的云辰也已经得到了姜王后的死讯,并且拿到了她的遗物,还有微浓的一封亲笔信。
信上没提别的,只说了姜王后的身后事如何安排,着重说了她的三个遗愿。云辰读信之后沉默良久,竟然没有太过悲痛。
其实早在燕军提出“抗宁援姜、还政姜人”的口号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王姐的选择,所以才急忙去找宁王谈条件,希望能把王姐带回宁国。可他还是没能阻止王姐自尽的决心。
讽刺的是,燕军提出的这个策略,是微浓的主意。
回过神来,再看那三箱遗物,云辰开始一件件地翻看。信中特别提到一件披风是王姐亲手所做,他很容易便找了出来,用手指抚摸。
褐色的披风针脚细密,触手柔软厚实,像是王姐特别考虑到宁国的气候,在叮嘱他防寒保暖。云辰将披风摊开在床榻之上,才发现它是双面刺绣,外面一层是云雾缭绕的深山,内衬是川流不息的江河。
深山、江河,分别指代山川河流。云辰摩挲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用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开线头,拆开严丝合缝的针线。
“撕拉”一声轻响,披风拆开了,双面刺绣的夹层之内,赫然是一张完整的羊皮卷!
九州山川河流防布图!王姐用这种方式交给他了!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带给他,便以死来放松燕宁的警惕!
心痛之感终于后知后觉地袭来,似乎有什么水渍滴落在那张羊皮卷之上,形成一颗豆大的晶莹的颗粒,仿若凝结了所有楚国人的鲜血。
“王姐……”云辰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哽咽而无力,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张羊皮卷。他已经无力再去分辨什么,却又分明听到了姜王后的声音在耳畔回绕。
那声音像是在说: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不能白白牺牲,你一定要复国!一定!
原本已经迟疑的脚步,再一次被鲜血所激励!云辰眼眶猩红地把羊皮卷重新叠好,妥帖收藏起来。而那件披风,他知道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烧掉,但,终究舍不得。
这一夜的最后,在喧天的炮竹声中,在无数人的欢声笑语之中,在象征新年到来的钟鼓声中,他选择烧了微浓的信,就如同当年烧掉她的画像。
有些时候言不由衷,有些时候事与愿违,既然人力无法改变什么,他唯有选择承受。
幽兰的火光影影绰绰,次第映出了许多亲人的脸庞……当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烛火中时,云辰仿佛看到微浓的身影也如这封信一样脆弱,瞬间被火舌烧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