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向微浓解释缘由:“本宫与王后联合执掌凤印,诸事繁琐账目太多,需要一月时间仔细梳理”。
从面上看这话在情在理,毕竟聂星痕当政五年以来一直是明丹姝管着后宫,日子久了,自然积压了不少琐事,还有一些呆账坏账。明丹姝需要时日善后,并无不妥之处,聂星痕摸不清女人之间的小心思,便也点头应了。
可同为女人,微浓自然晓得明丹姝的意思,她是想等聂星痕走后再移交凤印。如此一来自己没了聂星痕撑腰,势单力薄,接印之后必会处处受她掣肘,举步维艰。
不过微浓这些年游走四国耳濡目染,明丹姝的小小伎俩她早已不放在眼里,于是便大方地应了此事,甚至笑回:“那也好,让我再逍遥一个月。”
因着此事,一直等到聂星痕启程,微浓也没拿到凤印。而这期间为摄政王殿下收拾行装之事,自然便落在了仍旧执掌凤印的淑妃娘娘头上。明丹姝以此为借口去找了聂星痕好几趟,小到衣装、鞋袜、配饰,大到车辇、马匹、服侍的近臣,无不一一过问,关怀备至。
此事明丹姝得心应手,微浓也懒得操心,便随她折腾去了。与此同时,宫里也渐渐开始有人替明丹姝打抱不平,道是淑妃娘娘对摄政王忠心耿耿侍奉多年,如今却被烟岚郡主抢走了凤印,真真教人心寒。
流言这东西,往往是女人们知道得最快,男人们知道得最慢,身在底层知道得最快,身在高处知道得最慢。故而当聂星痕听到这则流言之时,已经是他临行的前一天。
当晚,他来到未央宫与微浓长谈,一进门便先是道歉:“这些日子我忙于和谈,疏于关心你,今日才听说了一些传言。让你困扰了,抱歉。”
微浓也是前几天才听说此事,不过她并不在意,遂笑:“我没有放在心上。”
聂星痕闻言无奈摇头:“你啊你,无论别人怎么说你,你都能一笑置之,唯独谣传和我有私情,你倒是介怀得很。”
微浓本想出言反驳,然仔细一想,事实好像的确如此。她唯有嘴硬回道:“谁说的?我是不屑明丹姝这种招数罢了。”
一提起明丹姝,聂星痕立即蹙眉,似有为难之意:“其实她本性不算恶毒,这些年又帮了我很多……她没有犯什么大错,我实在下不去手。”
“我明白,”微浓表示理解,“你是重情之人,应该的。”
“我就怕她为难你,”聂星痕叹气,“她一直对你不服气。”
“哦?原来是不服气?”微浓轻笑:“我以为她是嫉妒。”
事到如今聂星痕也不好解释什么,否则就会越描越黑,便索性直言:“她若真是冒犯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吧,至少留她一条命。”
微浓闻言故作讶异之色:“我是女魔头吗?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你要记住,在宫里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喊打喊杀’。”聂星痕反而整肃神色,郑重告诫。
微浓见他说得如此严重,只得点头:“好,我记下了。”
“包括对聂星逸和金城。”
“……好。”
“有事一定要与仲泽商量,千万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
明天就要启程去姜国,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聂星痕心中很不舍得。可乱局已经开启,若不迈出这一步,四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统一,微浓嫁他更是遥遥无期。
如今的离别,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如今的奔波,是为了日后平稳安逸。聂星痕虽有万般不舍,可又必须痛下决心走这一趟,他对自己有信心,也对微浓有信心。
“明日一早还要启程,你早点回去歇着吧。”虽说这话扫兴,但微浓到底是开了口。
明日聂星痕离京,百官必然出城相送,那种场合她是不适宜露面的。所以他们彼此皆知,今晚已是最后的道别,而聂星痕也的确还有政务需要处置,此时也不得不走了。
两人默默起身,微浓亲自提着宫灯,将他送出未央宫大门,聂星痕又在宫门外与她相望良久,才转身离去。
从前,都是他看她走远;今日,终于换她目送他远去。但其实,微浓是感到欣慰的。
聂星痕此去姜国,若能不战而收服民心,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日后他能否成就帝业,此举都是燕姜百姓之福,值得后世称颂。
他们都变了,他不再冷厉嗜杀,她也不再怨恨伤痛。
春夜里月明星稀,风过无痕,过去的爱恨情仇仿佛都被一念吹散,从此只余希望。忽然之间,微浓顿悟了,比起这九州风云,比起这家国兴衰,她个人的爱恨,其实渺小得不值一提。
(卷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