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梦不易得

原本湛蓝如海的天空突然出现无数的裂痕，然后一片一片地掉落。

    她熟悉自己这个梦，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头发。她甚至知道梦中的天空是她的家。她想阻止家的崩塌，却阻止不了。

    直到她能做兼职了，才渐渐地不再做这个梦。没想到如今又见到了一样的梦境。可能是风雨飘摇的灵虚宫跟这里残存的人情味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天塌的时候，是不是她最软弱的时候。以至于明明知道是梦中，艾晴柔仍然哭了个稀里哗啦。

    直到轻轻的一声叹息，在耳侧响起。这如梦如幻似乎有望不穿的悲伤的一声叹息，竟然来自她家掌爷。

    随着这一声叹息，艾晴柔被一股强横的力量从梦境的悲伤中揪起，随之发现自己又身处一片幽冥之中。仍然是破碎的莲花粉末，仍然是黑暗的星空，四周却多了一层薄薄的光雾。这是仙人掌的心境。莫名地有一种安心。

    艾晴柔坐在莲花粉末上，试图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你……是不是看到我的梦了？”终于，她轻轻地问。

    “无心的。”他答。幽幽的声音。

    艾晴柔一阵沉默。

    “没关系。”艾晴柔道。佯装不在意。怎么会不在意呢。逞强逞惯了，就不愿意揭下面具。对于爱逞强的人们来说，内心的脆弱就是不能见光的吸血鬼，只能在黑暗里偶尔自己舔舐伤口，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便会连同他们所谓的自尊一起化作灰烬。

    仙人掌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是不是什么都没往心里去。这样也好。

    艾晴柔抱膝，将头埋在双腿里。

    “呆子，抬头看看。”掌爷说。

    艾晴柔抬起头。

    只见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漫无边际的黑暗星空在一刹那间扭曲起来。紧接着艾晴柔就看见了火光，排山倒海的火光，天上是坠落的火球，四处的吞噬一切的火龙。无数的房屋在眼前燃烧。数不清的尸体，血光，在天地间肆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伴随着脚底的血水充塞了整个心脏。悲凉、愤怒还有不甘心的恨，交织成一种莫名的情感，像是毒蛇一般在心头游走。耳边，还有孩子的哭声。

    艾晴柔被这铺天盖地的悲伤摄住。这种悲伤不应该是属于她的，应该是来自仙人掌的情绪。

    “这是哪里？”

    “忘了……我只知道，这是我的梦。”仙人掌道。一个让他难过了几百年或者上千年的梦。心痛，却忘记了心痛的缘由。漫天的火光，交错的人影，声嘶底里的惨叫，深深地印在他的魂魄里，悲伤愤恨到不能自已，却无能无力。也无从着力。

    “你给我看这个干嘛？”艾晴柔道。

    “这样，你是不是好受许多？”仙人掌问。

    艾晴柔这才明白仙人掌是在安慰自己。用他心底的软弱作为交换。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对艾晴柔这种笨蛋很有用。

    “好是好受了些……就是时间短了点。”艾晴柔愣了几秒，然后撅嘴。

    “……老天，你这也要讨价还价？”仙人掌被气到。尽管在笑，却听得出他语气里仍然萦绕的悲伤。刚才的梦境是他的一个魔障。对任何人来说，揭开伤疤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给艾晴柔看。是因为她一反常态的痛哭？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已经变得实在太弱太容易被影响？

    艾晴柔忍不住破涕为笑。刚才自己梦境中的低落似乎随着这一笑消散许多。

    “好了，开始吧。”仙人掌说。随着他的话音，艾晴柔觉得自己的思绪轻松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也会安慰人。”艾晴柔道。

    “是吗？也许是现在的我太弱，总不自觉地控制不了喜怒哀乐——又或许，前世我本来就是个人见人爱的花花公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调戏良家妇女得心应手……”

    “以及狗改不了吃屎。”艾晴柔微怒。

    “说得真好，也不知道你说自己是？还是说刚刚大口吃的那个是。”仙人掌优哉游哉回得挺快。他一语双关暗地将话挡了回去。

    “噗嗤！”艾晴柔笑出声来。

    仙人掌也是一笑。

    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扫而光。艾晴柔发现，其掌爷嘴巴不毒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人。

    “开始了。你要做的就是别睡。不睡，我才能潜入你的神识。”掌爷道。

    “好。”艾晴柔答应。

    一语毕，只见寂静星空中的水雾开始旋转了起来，似乎有一股无形的龙卷风以莲花粉末为中心搅动了周围的一切。艾晴柔就在这飓风之中。看着四周的光点犹如流萤飞舞。越转越快，转成一个流动的光圈。

    须臾，莲花粉末四周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紫色华光，紫色华光蔓延伸展像是一条条丝线一条条交织、缠绵，围绕着艾晴柔结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光茧。然后，艾晴柔看见自己身下的莲花粉末也被紫光缠住，闪耀着阵阵紫芒。随着紫光的华光凝聚，这时的粉末看上去并不碎，而是一朵完整妖魅的紫色光莲。仗着着妖魅紫光，原本空无的黑色幻境中绽开莲华，硬生生地将“无”化成“有”。艾晴柔代替了莲花上原有的“莲蓬”端坐在莲台上。这妖异霸道的紫光，是不是就是仙人掌？

    紫莲的光明明灭灭。光华流转，璀璨夺目，明明灭灭像是初芽吐蕊，像是呼吸。每一次呼吸，四周那层薄薄的光雾就更淡一点。似乎是被莲花所吞噬。

    艾晴柔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所以她并不知道仙人掌现在的做法是多么逆天邪戾。他竟然借助艾晴柔在吸纳灵气，并将自己做为毫无灵根的艾晴柔的灵胚。双生互补，偷梁换柱，吸纳艾晴柔吞入的灵气为己用，而魂魄神识相连，他自己又是艾晴柔的灵胚。他的力量便是艾晴柔的力量，却不会有人察觉。

    吸食灵气的做法，妖物也会。可是妖物通常都是直接吸血夺魂，而且得从最基础的吐纳、内丹开始。仙人掌却不是。仙人掌这种做法，直接跳过基础的修炼阶段，足可以打造出两个逆天怪物，一个是没有灵根，却可使用法术；另一个是本体无存魂魄不全，却不会灰飞烟灭，甚至躲在这灵境之中日渐强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晴柔觉得自己的体力有些不支，明明没有动，却觉得精力像是开闸的水一般从身上流失。倦意像是春天的小草，每一次呼吸，就滋长上一截。艾晴柔竭力撑着，实在无可奈何下，便用指甲死掐手上的虎口。这恐怕是最笨的办法，但她实在只想到这个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掌爷说了一句：“可以了。”

    “嘿嘿。”艾晴柔傻笑一下，立刻软软地倒在花台上，睡了过去。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左手的虎口上，一个深深的月牙痕。

    她睡了过去，却不知紫光再次飞舞。流转的紫光轻轻缓缓地萦绕数周，最终落上莲花星尘，在艾晴柔身边凝聚成一个人影。衣袂扫过艾晴柔手上的伤痕。似有似无的叹息。不知是叹艾晴柔的笨，还是叹艾晴柔触动他的倔强。一只朦朦胧胧似乎披着雾光的手，轻轻搭在她额头上。“呆子，作为报答，这次做个好梦。”有人说。

    梦，梦中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风雨不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