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道轮回（10）新谷浩藏勒死奶奶

    新谷浩藏再一次抬起头，这才发现正在投弹的飞机身上涂的不是红太阳，而是红五星，是苏联飞机！新谷浩藏立即大喊就地卧倒，但是已经晚了，炸弹在路上和田野里爆炸开来。道路上，田野里，一时间硝烟弥漫，尘土飞扬，鲜血四溅，肢残体碎。五百多人开始四散奔逃，活着的人惊恐地呼喊起来，受伤的发出惨叫。

    飞机在投弹后向人群猛烈扫射，子弹如雨，已经卧倒的和还在乱跑的开拓团团员不断被机枪射中发出惨叫。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日本女人们，被自天而降的轰炸吓呆了，直到苏军飞机飞走了，还趴在田埂下树丛里发抖。半晌之后才惊魂未定地呼儿唤女，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才有了嚎啕大哭。小山杏子的奶奶在轰炸中被炸断了一条腿。

    新谷浩藏这时候才理解战败意味着什么，白天已经不属于日本人了，属于日本人的只剩下了黑夜。他赶紧带领劫后余生的人们背起受伤的人走进一条干枯的河滩里隐蔽起来。在河滩的芦苇丛中，他清点了一下人数，不算受伤的人剩下了四百五十一个人，其中有八十多个男人带着枪。

    下午，天上下起雨来，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被雨淋透了的女人们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身体给孩子取暖。老人们蜷缩着靠在一起。受伤的人们哭嚎着乞求带枪的人打死他们。小山杏子的奶奶疼得受不了，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痛声。新谷浩藏拿起一支枪对准了小山杏子哀号不止的奶奶，小山杏子扑倒在新谷浩藏的脚下，求他不要开枪，她说她奶奶不会拖累大家，她奶奶活不了多久了。

    新谷浩藏想了一下放下枪，从腰上解下皮带，绕在奶奶的脖子上使劲勒紧。奶奶两只眼睛立刻鼓了出来，脚蹬了几下就断了气。新谷浩藏站起身对身边的几个男人说：“不要开枪，枪声会暴露目标，用绳子，或者用刺刀。”

    被寒冷和饥饿折磨得麻木了的人们惊恐地看着暴行在他们眼前进行，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拦。小山杏子扑到奶奶的尸体上大哭起来，新谷浩藏吼道：“闭嘴，否则就杀死你。”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过后，受伤的人处理完了。新谷浩藏呵斥人们站起来，重新踏上了泥泞的土路。他们走得很慢，他们又冷又饿，他们脚上的鞋粘满了泥，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四百多人的队伍拖拖拉拉地在黑夜的阴雨里蠕动。

    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昼伏夜行地走了多少天，他们的衣服越来越褴褛，他们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一路上他们全靠偷农民地里的庄家维持生命，由于疾病，由于冻饿，由于和游击队的不期而遇，他们每天都在他们经过的路上留下几具尸体。

    饥饿把一贯标榜自己是优等民族的大和子民变成了偷食的老鼠，不过这只老鼠是长着牙的，它随时可以恢复本性，变成嗜血的狼。

    饿极了的益城开拓团那天半夜顺着一条小路，来到一个位于两座小土山之间的小村子的时候，重新变成了狼。他们不知道这里距离青岛已经不太远，顺着一条狭窄的小路曲里拐弯再走二十多里，就能远远地望见青岛市了。

    八十多个男人和几个女人拿起了他们的全部武器，跟着新谷浩藏悄悄地摸进了睡梦中的小山村。

    那几个女人中就有小山杏子的母亲，她不忍看着自己刚满九岁的儿子活活饿死，主动要求参加抢劫队。益城开拓团一路上已经抢劫过好几次，每次抢劫来的食物，总被参加抢劫的男人们瓜分一空，很难轮到妇女儿童。小山杏子的弟弟饿得只剩下了一付骨头架子，他的母亲决心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抢劫食物。

    村子实在是太小了，只有八户人家，由于地处偏僻，土地贫瘠，八户人家住的全是低矮的茅草房。八户人家没有一个识字的人，大概因为近亲繁殖的缘故，倒有近一半的村民智力残缺。他们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即使在战争时期，路过的敌对双方，也没有哪一方对他们感过兴趣，他们因为贫穷和无知平安地度过了八年战争。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战争结束后他们倒遭到了灭顶之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