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狂雪骤（9）打死他个王八操的

    抗战胜利他跟着东家解甲归田，关老爷想再送他二十亩地，再盖两间房，再给他成个家。他说算了吧，我管不住自己，你给我多少房子地，都得在赌桌上成了别人的，弄不好还得把命搭上，还不如在关家大院有老爷管着安生。

    就这么着老冉歪打正着，保住了雇农成份。昨天晚上，他到前院去送开水，无意中听见了辽阳虎的讲话，辽阳虎的讲话吓得他手脚冰凉。农会现在占据了关家大院前院，翻身队住在中院。关家人也被关在中院。为了方便杀鸡给猴看，老四和老五房间中间的隔墙被打通用作审讯室。于是，住在后院的长工们便每天都惊心动魄地听见中院传来的叫骂声。农会和翻身队的生活由住在后院的长工们负责。老冉挑着开水到前院的时候，正碰上翻身队和农会的人集中在正厅里开会。他站在门口听见辽阳虎说，“就这样决定了，明天要借斗争会这股东风，好好收拾收拾关家，哪怕打死一个两个都没关系。不打倒地主的威风，翻身队就威风不起来。恶霸地主不严惩，群众就起不来。”

    辽阳虎的这番话把老冉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预感到关家在明天的大会上凶多吉少。回到后院他躺在炕上像烙饼似的翻过来掉过去的睡不着，苦苦想着怎么才能救老东家的命。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屯里的农会主任，要是农会主任在，辽阳虎就不能一手遮天了。农会主任也是早年闯关东出来的农民，刚来的时候也在关家大院拉过长工，和他交情不错，可惜他现在在县里开会，远水解不了近渴。怎么办？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想出了办法，到县里去把农会主任拽回来，制止辽阳虎胡作非为。他悄悄地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悄悄地打开后门，跨上马朝县城奔去。一路上他想得最多的是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老话：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

    就在辽阳虎灭绝人性地摔死婴儿的当口，老冉带着农会主任他们赶到了。

    随着老冉的怒吼，一直闷声不响蹲在人群后面“吧嗒吧嗒”抽烟的男人们和纳鞋底子的女人们“呼啦啦”站了起来，吼声随着他们的站起震天价响了起来：

    “辽阳虎是汉奸！”

    “辽阳虎当过胡子。”

    “打死他个王八操的！”

    河沿屯的农民呼呼啦啦向前涌去，其它三个屯的男女农民们也呼呼啦啦向前涌去。几百个男女农民涌到了戏台前，把戏台的立柱挤得“嘎吱嘎吱”作响，把辽阳虎、冯疤瘌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百双粗黑的和细白的手争着抢着伸向了辽阳虎和冯疤瘌。粗黑的手握紧了拳头砸下去，细白的手叉开五指抓过去，几百条喉咙乱七八糟的叫喊声淹没了辽阳虎和冯疤瘌的惨叫。

    会场和农民们的叫喊声一样乱七八糟了。

    农会主任和老冉都被现场乱七八糟的局面弄得不知所措，他们眼前只看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根本分不清谁在干什么。他们只好掉过头去看县长，只见县长果断地从腰里拔出手枪，“啪”地朝天开了一枪。

    白杨树上的乌鸦受了枪声的惊吓，“啊啊啊”地叫着飞走了。

    雪越下越大，不像是冬末的雪，冬末的雪应该是软软绵绵的，倒像三九天的狂风暴雪。

    农民们被枪声镇住了，他们在雪中给县里来的马队让开了一条通道。老冉滚鞍下马，扑到了关老爷子的尸体旁边。农会主任也滚鞍下马，拧着眉头跑到关家三少奶身边，关家三少奶正扒开衣襟把摔死的婴儿往怀里塞。

    县长没有滚鞍下马，他坐在马背上厉声骂了一句“胡闹！”。老冉听见了县长喊得这两个字，今天早上他赶到县城找到农会主任，农会主任带着他向县长报告情况时，县长就狠狠地说过这两个字，而且是拍着桌子说的。说完之后当即就集合队伍出发直奔河沿屯。县长骂过“胡闹”后，厉声命令武装战士把辽阳虎绑起来，并且当场宣布撤销辽阳虎翻身队长的职务，带回县里严厉处置。这时候的辽阳虎已经被愤怒的农民打得昏头转向分不出来东南西北了。他满脸满身都是血，也分不清哪里是他自己的血，哪里是关老爷子抑或是婴儿溅到他身上的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