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史无前例（11）被关进了牛棚

    可是他想错了，泉水站在台上像个哑巴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黄光祖并不在乎泉水的表现，几乎所有的孩子第一次站到台上的时候都是这样，他把孩子们这种表现归结为胆小。他相信经过他的调教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提高阶级觉悟，变得胆大起来，毕竟他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红领巾嘛。于是他凑到泉水耳边小声地做了一番动员，可是泉水却像个聋子一样无动于衷，还是那样低着头，还是那样一言不发。这时候黄光祖听见台下有点儿乱，便有点失去耐心，猛然在泉水耳边大喝一声：“快念！”

    泉水的身子吓得抖了一下，可是抖了一下之后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这让黄光祖很憋气，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泉水的头发使劲摇了起来：“你念不念？你念不念！你到底念不念！”

    泉水的脑袋被黄光祖摇得在他细长的脖子上像个卜郎鼓似的乱晃，他正处在发育身体的阶段，猛长个子不长肉。他的头发根被黄光祖揪得生疼，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他决不是哭，他倔强地用眼睛狠狠地瞪着黄光祖，这时候他心里充满了恨。

    “怎么？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真他妈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你他妈的再不划清界限，我就叫你和你的反动娘老子一块儿尝尝无产阶级**的滋味！”黄光祖可真有点气急败坏了，他绝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连个狗崽子都对付不了，还当什么造反兵团司令？气恨中他一使劲把泉水推搡出去，泉水踉踉跄跄地滚到台边。黄光祖还不解恨，几步走到泉水身边，抬起脚要把他踢到台下去……

    就在这时候，被人从后边抓住头发的泉荃猛地往前一挣，大吼道：“黄光祖，不许欺负孩子！”泉荃的头发被扯下去一绺，头皮上渗出了血。

    黄光祖一怔，他没想到已经病入膏肓的泉荃竟然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吼声。黄光祖走到泉荃正对面狞笑地说：“好样的，有骨气，怪不得领导都欣赏你。好，我不欺负孩子。老子他妈的欺负你！”他抡圆了巴掌劈头盖脑地抽打泉荃。

    血从泉荃的鼻子里、嘴巴里流了出来，和蛋黄混在一起。但他始终仰着脸，眼睛始终瞪着施暴的黄光祖。咆哮着的黄光祖突然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同时立脚不稳跌倒。原来是泉水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腰咬住了他的肩膀，他们两个一起跌倒在台上，黄光祖杀猪般地大叫起来。台上的造反派冲过来，台下的造反派跳上台同心协力解救他们的司令。数不清的脚踢在泉水身上，数不清的拳头砸在泉水头上。台上乱成了一团，乱成一团中泉水失去了知觉……

    那天批判会后，泉水也被关进了牛棚，和他爸爸关在一起。牛棚设在一个半地下室里，半地下室很大，原本是堆放杂物用的。现在那些杂物都被堆到了一角，空出来的地方支了两排床板，床板上五颜六色地堆着牛鬼蛇神们的被褥。地下室有一个窗子和外面的地面平行，站在里面可以看到窗外的杂草野花和经过窗前的人的小腿。地下室门锁着，只有押解牛鬼蛇神出去批斗的时候才打开。这个窗子成了牛棚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职工食堂里的残汤剩饭装在脸盆里从这里送进去。人们的食物一直很贫乏，粮油肉甚至粉条豆腐都定量供应，食堂里开过饭后剩下多少送多少，没有就不送。被打入另册的牛鬼蛇神们必须把自己的油票粮票豆腐票交给食堂，但得到的食物却很少。他们的粪桶也从这个窗口里递出去，每天只许递出去一次，因此地下室里气味十分难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