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撕魂

    沈蓝压根儿就没死，或者说，死的只是那具身体，沈蓝的灵魂没有归于地府，她还滞留人间，更甚者，她还融合了西园妈妈的灵魂，潜藏在牧可晴的身体之中！

    被扒掉了所有皮肉的沈蓝，魂体相当于削弱了三分之二，她此刻虚弱不堪。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问。

    沈西园说：“一般人认人靠脸靠形体靠气味……但这些都可以改变，而我看人，靠灵魂。我认得你的灵魂，那你再怎么变，我都认得。”

    沈蓝大吃一惊：“那你……你看到牧可晴的时候，就认出我了？”

    沈西园摇头：“没有。”

    陆彦庭也看了过来。

    沈西园说：“你的魂体糅合了我母亲的魂体，我确实没有认出是你。”

    现在把松茹的魂体剥离掉，她自然就很轻易地认出来。

    沈西园目光冷肃：“沈蓝，费这么大劲，削掉自己的魂体，把别人的魂体揉进去……不疼吗？”

    沈蓝冷笑：“怎么可能不疼，刚才被撕掉那些东西有多疼，我削掉自己魂体的时候就比那种疼更疼十倍！”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陆彦庭问。

    沈蓝瞥了一眼陆彦庭，又看向沈西园：“都是你，你让我跟我妈身败名裂，让我们母女被亿万网友唾骂，你还毁了我的脸，让虞森看到我毁容的样子……你毁了我的一切，你逼得我只能自杀！”

    “自杀之后，我只有一个灵魂，还不是任人摆布！”

    沈西园笑了：“沈蓝，可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跟你.妈身败名裂被网友唾骂都是你们自找的。至于你毁容的样子，如果虞森真的爱你，又何必介意你的脸？再说了，你的脸不是能治好么。”

    “还有，你自杀之后，的确只剩下一个灵魂，正常情况下你应该魂归地府，接受地府对你的审判。你以为谁的魂，都有机会滞留人间？”

    “我母亲松茹是怎么死的？她的魂是怎么被囚禁起来的？你又凭什么能糅合她的魂，你以为你是谁？”

    沈蓝攥紧拳头：“你母亲之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关系是不太大，但跟你母亲的关系，就很大了。要不然，你母亲能那么放心地让你去死？你敢说，你自杀，不是跟你母亲串通好的？你母亲跟你保证过，你就算自杀了，也不会死，换一具身体只会更好，对不对？”

    沈蓝不吭声，显然是被沈西园说中了。

    沈西园凑近沈蓝：“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厚崇说，松茹是因为邪珠，身体越来越弱最终不治身亡，但显然并不是。邪珠需要吞噬掉人大量的气运，看起来似乎是在给人带来好运，如果人没有足够的气运给它，那的确会越来越弱。

    但很显然，幕后之人要的是松茹的灵魂。

    沈蓝咬牙：“想知道她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问她？”

    陆彦庭和陆云洲也看过来。

    沈西园说：“因为她灵魂缺失太多，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都被她舍弃掉了，她所保留的……只有一点。”

    沈西园看了陆云洲一眼：“她被搜魂，尤其是有关你的记忆。搜魂是非常痛苦的，通常来说搜魂之后，人就会变成白痴，灵魂会一片混乱，记忆也会零碎不堪，根本不太可能保留完整的记忆。”

    陆云洲脸色惨白。

    沈西园：“我不知道她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保留下一部分记忆，但我知道那很痛苦也很难。她能保留下的记忆会非常非常少，显然，她把这一点记忆留给了你……还有我。”

    陆云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西园又看向沈蓝：“有关她的死因，倒是也不需要问她了。你背后的那个大人，也是沈厚崇和金慧的大人吧。沈厚崇和金慧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

    “他们联合杀死我妈妈，拘了她的魂囚禁起来，你们担心不把她的魂撕碎再糅合，就无法彻底改变她，所以你们把她跟其他拘禁到的魂一起揉碎……”

    “您们搜魂，搜到了自认为有用的记忆，尤其是有关……陆小叔的记忆，可你们不会知道，我妈妈的意志力有多强，她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保留一部分记忆，所以你们搜寻到的，其实是她篡改了某些细节的记忆！”

    陆云洲轻轻地点头：“你掌控晴晴身体的时候，最爱吃车厘子，但木木她不爱吃车厘子，她对车厘子和樱桃这类水果过敏。”

    陆彦庭说：“西园也对樱桃过敏。”

    沈蓝抿唇：“这些记忆，竟然是假的！”

    陆云洲目光冷然：“木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少跟我撒娇，她会像管家婆一样凶我……”

    陆彦庭忍不住说：“可是小叔，你们当年意外分开之后，西园的妈妈为什么会……嫁给……”

    沈厚崇。

    陆云洲垂眸：“当年我执行任务身份暴露，为了不连累木木，我跟她分手，从我们合租的地方出来，我给上级留下暗号，让他们派人来保护木木，但我几乎是立刻就出事了，身受重伤，昏昏沉沉……”

    “我再度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之前的事。而且因为重伤，以及任务期间违规，我被停职接受审查。”

    “我的记忆是后来一点一点回来的。”

    “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我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后来就开始有一些画面和声音闪现在我脑海里……”

    “我退役一年多，才差不多找回了有关木木的记忆，但我还是看不清木木的脸。”

    “我的心理医生说，木木是我幻想出来的。因为……”

    陆云洲抿唇：“因为，有关我说的，我在任务期间和一个女人谈恋爱的事，并没有任何记录！也找不到有关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没人相信木木曾真实存在过。”

    沈西园看着他，目光冷静：“想要大范围消除记忆，很难，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是我，想要做到也很难。”

    陆云洲：“我……我确信那段记忆是真的，可当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段记忆不存在的时候……”

    沈西园点头：“我明白。”

    就好像自己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沈西园眯了眯眼睛：“陆……小叔，你再想想，你跟我妈妈相处时的情形，我妈妈的性格上有什么特点？周围的人对她有什么反应？”

    陆云洲皱眉，他很用力地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妈妈是个很灿烂的人，她热情开朗，我有时候说她跟小太阳一样。她会跟路边的花花草草流浪猫流浪狗打招呼，会对不认识的人微笑，会去逗笑街边哭闹的婴孩，会给乞讨者放零钱。”

    “她喜欢穿各种漂亮裙子，她对一切事物都抱有极大的热情，我从未见过她那样鲜活的人。”

    沈西园看着他：“她会经常对周围的人笑，会跟人打招呼，那别人会怎么回应她？”

    陆云洲想了想：“很多人可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她擦身而过了吧。其实在大街上，大部分的人都互不干扰，忽然有人对你笑，你可能会觉得她认错了人，一般都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沈西园又问：“那她是不是有时候会有很夸张的行为？比如在大街上在人群中放声高歌？或者大声笑大声喊？”

    陆云洲点头：“会的。她会站在天桥上唱歌，会在街边的公交站台起舞，会完全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跳到我身上跟我闹……”

    沈西园缓缓说道：“我大概知道原因了。我母亲的灵魂，穿透力和融合力特别强，她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陆云洲和陆彦庭都是一脸茫然。

    沈西园说：“我直接说结果，结果就是她这个人非常特殊，她时而存在，时而不存在。她的灵魂有时空转换的能力，但她自己不太清楚也无法控制。对她来说应该也很苦恼，因为别人有时候看得见她，有时候看不见她，明明她就在，可别人就是看不到她也触碰不到她。”

    陆云洲愕然。

    沈西园看着他，笑了一下：“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能看到她、触碰到她的人，就是你。对她来说，你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你是她的唯一。”

    他是她的唯一。

    原来如此！

    陆云洲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来了！

    确实，他看得出来她原本家境应该不错，但为了跟他接触跟他发展，她故意说自己是贫寒家庭出身，还借用了宋木槿的身份。

    他们认识的那短短两个月，她在超市当过收银员，但干不了几天就辞职了，去蛋糕店当过售货员，也干不了几天就辞职了，她还去餐厅当过服务员……

    她总是干不了几天就辞职。

    是她自己说的，辞职。

    他也不以为意，她的演技太拙劣，他又最擅长细节，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他轻易看穿她的真实家境，所以他觉得应该是她做不了那些工作，他也不在乎这些，她肯为他费心装成这个样子，他就已经感受到她的心意了。

    可现在看来……

    那些工作，恐怕并非是她辞职，也并非是她吃不了苦做不了，而是……她这时而在人前消失的毛病，让她根本没办法好好做正常工作！

    陆彦庭：“还有这么离奇的情况吗？”

    沈西园：“有，恐怕还不少。”

    陆彦庭又问：“可也不对啊，就算她时而存在时而不存在，那她去找工作并且被录用的时候，肯定是被人看到过的，那她就肯定存在过，怎么会没人记得她？”

    陆云洲也连忙看过来。

    沈西园说：“遗忘。跟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很快遗忘她，所以她曾经总是没办法被人记住。唯有你，一直记得她。”

    “那她后来跟沈厚崇结婚，就没有这种症状了吗？”陆彦庭问。

    沈西园目光渐冷：“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被固定住，等于说她暂时被改变了。她的记忆甚至也被编写篡改，她不再记得陆小叔，她以为自己跟沈厚崇一直都是大学情侣，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沈厚崇的。”

    “但对于她的灵魂性质来说，记忆编写和篡改，并不是永久有效的，她的灵魂枷锁会松动，之后她的记忆就会一点点回来。”

    “那么，在这个时候她就必须死了。毕竟她的肉.体唯一的作用就是生下我，之后就没用了，那索性让她肉身去死，只拘禁她的灵魂，反而更方便。”

    陆彦庭皱眉：“你……他们想要拿你怎么样？”

    沈西园看向了沈蓝：“他们背后那个大人，一定是个高手。松茹是异界之灵，陆云洲是功德之魂，他们两人的结合，极有可能诞生出……”

    我这样的人。

    沈西园说：“他们想要掌控我。”

    陆彦庭还是不太明白。

    对于沈西园的厉害程度，他已经非常清楚了，可是掌控她之后呢？还能做什么？

    财富金钱地位？

    以对方神鬼莫测的手段，不需要掌控沈西园，这些东西对方也都能得到！

    沈西园没有再解释。

    她看着沈蓝：“你想活命吗？”

    沈蓝盯着她：“你有什么条件？”

    沈西园：“没有条件，我无条件放你走，回去之后记得告诉你那位大人，我随时等他来找我。”

    说完，她一挥手，撤掉了沈蓝身上的紫色光圈。

    与此同时，除了沈西园自己，没有人发现，一个透明的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符文，贴上了沈蓝的魂体。

    那金黄色符文在贴上沈蓝时，瞬间消失不见。

    就连沈蓝自己都没有任何感觉！

    只有沈西园知道，这个金黄色符文会有什么用。

    可惜此刻她身上紫气的存货不多了，否则再加上紫气融合起来……

    扯掉紫色光圈之后，沈蓝的魂体就恢复了自由。

    此刻沈蓝只剩下骨架一般的灵魂之体，浑身的肉就像是被瓜光了一般，看起来恐怖又寒酸。

    她盯着沈西园，忽然露出一个狞笑。

    “你居然敢放我出来！”

    沈西园目光淡然：“为什么不敢？”

    沈蓝咧嘴：“蠢货！你敢放我出来，还敢解开我身上的全部禁制，你是在找死！你们都得死！”

    沈蓝一把掰开自己胸口的肋骨，顿时，密密麻麻的黑色从她胸口涌出……

    黑色涌出之后，在半空中就化成了一条条黑色怪蛇，一个个长着大口，吐着信子朝沈西园飞来！

    沈西园脸色难看起来。

    “我放你走，你就这么来恶心我？”

    这些黑蛇威力没有煞蛇大，但却比煞蛇还要恶心。

    她从来不怕沈蓝耍什么花招，沈蓝伤不到她，可她真想到，沈蓝还有这么恶心的招数，伤不了她，也要恶心她一顿。

    陆彦庭立刻就想要拿东西砸那些黑蛇，沈西园赶紧叫他住手。

    “别动！”

    “这些都是吞噬了大量腐臭灵魂形成的腌臜玩意儿，你砸一下，它们的身体就会爆裂开来，被它们所吞噬掉的那些肮脏东西全都会喷出来，沾到身上能迎风臭三里！”

    陆彦庭赶忙住手：“那怎么办？”

    沈西园冷笑：“烧。”

    她指尖燃起一簇紫色的小火苗，那黑色臭蛇被火苗烧着，顿时就全身起火，飞快地化作一缕黑烟。

    然而黑蛇太多了。

    她的紫气刚才又消耗太多，别看她刚才点化那些灵魂成形的时候看似只给了一点紫气，但那一点是她提炼浓缩过后的……

    十几个灵魂的点化成形，还有先前为陆云洲熄灭功德之焰也都用上了紫气。

    不是她偷懒，而是用紫气是最快的办法。

    这下好了，紫气用光了，又碰上这些恶心的黑蛇。

    这些玩意儿倒是伤不了她，但能恶心死她！

    别的办法也可以，但其他东西都不像是紫气之焰这样，能把黑蛇给烧得干干净净，别的东西处理这些黑蛇，还是会有残留……

    而那些残留，就会很臭！

    沈西园冷笑看向沈蓝：“你猜我一会儿收拾完这些黑蛇，会怎么对付你。”

    本来她也没有虐魂的习惯。

    刚才陆云洲用功德之焰，一点一点地把沈蓝身上的魂体给剥离下来，那种痛苦，若是放在人类身上就相当于是在凌迟。

    而魂体的剥离，远比肉.体的切割更痛苦。

    所以沈西园本来不打算再虐她的魂体，再虐就碎了，拼不起来了。

    可是现在，沈蓝居然敢跟她耍小聪明！

    这些黑蛇用来对付普通人和一般的天师，这么多的数量，那肯定会要了别人的命。

    但对沈西园来说，这些黑蛇想要伤到她，根本不可能。

    可是，会臭！

    太恶心了！

    她给陆云洲和陆彦庭，还有角落里的牧可晴分别罩了个金钟罩符，为他们隔绝开黑蛇的袭击。

    她自己若是罩起来，也能隔离黑蛇，但问题是，这些黑蛇也还得她自己处理，没人能帮她！

    若不处理，任由这些黑蛇四处逃窜的话，那这些黑蛇为祸的还是她的地盘，华中地区，到头来，还是要她来收拾……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得她自己处理。

    要多气，就有多气啊。

    沈西园忍不住说：“要是傅准在就好了。”

    那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紫气。

    陆彦庭一愣：“傅准？”

    沈西园叹气，摆摆手也没解释，继续开始干活，对付这些黑蛇，她真比抓厉鬼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这些肮脏的东西沾在她身上，那可是会给灵魂染上臭味，连清洁符都没用的啊！

    沈西园一边费劲地处理着黑蛇，一边用牵魂绳锁着沈蓝。

    想跑？

    可能吗？

    不给她出这口恶气，她会放她走？

    当然，待会儿出气的时候还是要拿捏好分寸，不能弄死了，不然还怎么让她回去那个神秘大人那里，捣个乱呢。

    沈西园一个晃神，差点儿被一只黑蛇沾身。

    她赶紧躲开一步，气得无语。

    偏偏手上的紫色火焰，像是没燃料了一样，噗得熄灭……

    沈西园深吸口气。

    没办法了，臭就臭吧，臭也要把这些垃圾玩意儿全部消灭。

    她站定，双手捏诀……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猛然推开。

    某人风尘仆仆而来。

    “园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