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书房住下后,还是换回男装,为的是出入方便,反正我身形瘦削,并不显眼。
贝勒府每天两餐主食,贝勒爷、兄弟和老师,在外书房开饭;内眷在万福阁后厦儿开饭。内由太监“打发”,外由随侍料理。每日正午和晚六时左右,分开两拨儿。
而我不算外,也不算内,到时辰自有食盒送过来。
至于每晨早点,是由专人购买吊炉马蹄、麻酱及各种烧饼和油炸果,分与各房,从不换样,也短不了我的份儿。
可惜我过了刚开头的新鲜劲儿,就觉得这早点太不够味,经常分给下面小苏拉们,结果忙一天下来营养跟不上,动辄眼冒金星走路乱撞书架,手上腿上出几个乌青块是家常便饭。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宁可在这儿过被四阿哥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的书房生涯,好过到内院去面对那群妻妾丫头婆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一现代主义灵魂,不去争那女主角,进贝勒府第一天就险些栽跟头,我对此的感想是:谢谢,谢谢,比较恐怖。
北京俗谚“立了秋,把扇丢”,即使余暑未消,也是一天一天地向凉的趋势发展,“秋老虎”吓不倒人,四阿哥素性恶热贪凉,这样天气,他的脾气仿佛无形中也小了,何况一连忙了多日,户部的事情似乎已经理出头绪,经此一来,压在我们下头人肩上的压力便轻了不少,别人也还罢了,我是“阿弥陀佛”满口念经,得空便倒,偷懒睡觉。
这日正好四阿哥一早出门去了太子爷的毓庆宫没回来,我手上无事,吃了中饭便打发小苏拉课外活动去,自己掩了门歪在临时搭的“躺椅”上睡了一觉,醒来便抽了本书一面翻看一面转笔玩儿。
四阿哥的怡性斋中处处布置淡雅,我没心看书,起身到书案前取张写了一半的废纸,翻过一面,在空白处提笔蘸墨描上一副人像,是漫画四阿哥的脸,靠我以前在少年宫学的那点素描底子,画出来还真有点像他,我越看越乐,捉笔又在一旁歪歪扭扭提了几个字:难得郁闷。
刚刚放笔,门缝处光线一亮,有人推门进来。
我只当是小苏拉回来,笑吟吟抬了头,方要开口,却一眼看清门口站住的是十三阿哥。
事实上他逆光而立,看不大准他的脸,然而他那种就算犹疑仍旧有着他特有的不以为然的颀长而挺拔的身态,我不会认错。
十三阿哥大踏步朝我走来,一伸手捞起案上那张漫画,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笑道:“怎么把我画的这么难看?”
我大受打击,张了张嘴,愣没说出话来。
本来他们兄弟长得是有几分像,脸上又没什么明显标志可以加以区分,我的漫画也不是人人有水平欣赏的,算了,看在他连梵高也不认识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他的诋毁。
然而接下来十三阿哥竟然把纸一折,小心翼翼放入了自己怀里,眼一挑,高高兴兴道:“我收下了。”
我擦擦手,绕过书案,将刚才抛在地上的书捡起,踮脚放回靠墙溜儿书架上,一面随意问道:“怎么今儿这么得空?”
他走到我后头,挨手接过书,帮我放好。
我突然想起他进来我还没给他请安,忙一转身,不料他身子正往前倾,我的头顶堪堪碰到他下巴,甫一接触,双方都急急退后让开。
他又怕我撞到身后紫檀木书架,一揽手,扣住我的腰。
他手上力大,我晃得一晃,便定住了脚,想起他刚才收画神情,忽又泛起虚心,因低了眼,他却不收手,掌心贴在我腰后,透着热。
正尴尬间,谁的肚子“咕咕”响了一声,我们两个都笑起来,他这才不落痕迹地松开我,我一手贴上自己小腹,笑道:“今儿四阿哥不在,没人留你吃饽饽呢。”
四贝勒府留客“吃饽饽”一般都在下午四时左右,通常是两干两蜜四冷荤,我最喜欢四阿哥留客吃饽饽,因为客散之后我这儿必有随赏的,最次也是奶卷、奶饽饽等,人生得吃须尽欢,我平日跟小苏拉他们聊天也尽说这些吃啊喝啊的,活脱一个女饭桶。
十三阿哥对我老在这些上头转脑筋早司空见惯,故意道:“四阿哥不在,难道四嫂不留我?”
我愣道:“你要到内院去啊?”
他一笑摇头:“没!我来都没让他们报四嫂知道,今儿办了件大事,我专门来找四哥报喜,谁知他还没回。。”
照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热络劲儿,怎会不知道四阿哥在毓庆宫?他这话说得有点假……
“你忘了吧?”
十三阿哥忽然冒出一句,我一惊:“什么?”
他兴致勃勃道:“今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来时见外头建盂兰道场,放荷灯,烧法船,十分热闹。上年这时节你病了一场,没赶上出去玩儿,还哭鼻子呢,你都忘了?”
这些老黄历上东西我哪里晓得,似懂非懂地听着,却是他要带我出去玩儿的意思,不禁眉飞色舞起来。
十三阿哥挤挤眼,笑道:“我知你这些天给四哥拘束坏了,难得他不在,外头我安排好了,带你出去几个时辰没事,总在他回府前平安送你回来就得了。”
我冷静一想,问:“咱们怎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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