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裴湘指着手中的诗集说道:“我发现我之前的阅读面有些单一,一直专注在文学诗歌方面,哦,还有戏剧和那些时髦的书籍,很少碰一些语言朴实但却很有深度的作品。埃丽诺,我想做出一些改变。”
“这很好,玛丽安,说实话,我不仅赞同你的这种行为,我自己也颇受启发。一会儿回去之后,我也准备在家里的书房中多找一些有利于开阔思维、陶冶情操的好书阅读。”
裴湘好奇地看了一眼埃丽诺的素描本:“埃丽诺,我能欣赏一下你今天的写生素描作品吗?”
埃丽诺欣然点头,把素描本递给裴湘。
“我在湖边做了小半天儿,画了不少水鸟飞翔起落的姿态,还有天空中云彩的聚散变化。”
裴湘慢慢欣赏着埃丽诺的素描初稿,很喜欢她细腻温柔的笔触和对自然之美的捕捉。
由画观人,这位十八岁姑娘的内心是充满温柔感情的,也不乏对浪漫的憧憬。但她却在日常生活中极力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姿态和娴雅沉静的表情,不轻易流露喜怒,实在是一位出色的淑女。
“画得真美,我仿佛能看到那些云彩舒卷时的自由慵懒。”
裴湘合上素描本,把它还给埃丽诺:
“还有那些光线的渐变与交错,那些柔和干净的轮廓……虽然我没有和你一起亲眼目睹湖边的景致,但是通过你的画,我觉得我已经领略了湖光山色。”
埃丽诺温柔浅笑:“亲爱的玛丽安,你总是这么推崇我和我的作品。但我知道,你欣赏我的画的时候,肯定是用了十二分赞美的心思,眼里也注满了对亲人的喜爱之情,所以才会觉得处处都好,处处都美。若是让外人客观评判的话,肯定要说出很多缺点的。”
“哦,要说缺点的话,谁的作品没有缺点呢?”
裴湘扬眉道,语速飞快:“埃丽诺,我记得你订购的那些评论报刊和杂志小册子上,有些人专门挑选那些成名大师的旧作挑剔,还真能说出一些像模像样的道理。所以你看,这世上哪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作品,但只要那些好的东西多过瑕疵,就是值得称赞的。”
埃丽诺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妹妹:“玛丽安,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裴湘托腮浅笑:“那我该说出什么样的话呢?”
埃丽诺想了想,慢慢解释道:
“往常,对于你喜欢的文艺作品,那必定是完美无缺的。若是谁敢抨击一丁点儿,必然会被你反过来批评,说人家灵魂木讷、毫无品味。
“如果你讨厌什么,有人却说出了优点,你也会极力的视而不见。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批评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在你这样极爱极恨的性情中,保留着对艺术和美好的纯粹热爱,你的心始终是真诚善良的。所以,亲爱的玛丽安,我真没有想到,今天会听到你的这番话。”
裴湘不太淑女地撇了撇嘴,眉目间带着独属于玛丽安的任性高傲:
“埃丽诺,你小瞧我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会尽量克服以前那种冲动自我的小脾气,尝试着多考虑一些,更理智一些。我这不是在向世俗的繁文缛节低头,也不是在向浅薄愚蠢妥协,我只是尝试着变得包容一些,不让自己显得无礼和胡闹而已。”
埃丽诺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亲爱的妹妹,我已经发现了你的改变。”
裴湘立刻笑得春光明媚,她挽着埃丽诺的胳膊撒娇道:
“对了,埃丽诺姐姐,你能把你今年订的那些文艺评论期刊借给我看看吗?你读过的就行,我要尝试着从众人的评价中,学会多角度看待同一事物,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就非常喜欢,讨厌就不屑一顾。”
埃丽诺欣然答应了裴湘的这个请求。
晚餐之前,她不仅把自己看过的相关期刊报纸送给了裴湘,还把最新收到的也递给了她。说是让妹妹先睹为快,她自己并不着急。
裴湘笑眯眯地道谢,并送给埃丽诺一个爱的抱抱,而后就开始埋头寻找起她需要的消息来。
她最近对撒娇这件事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笑起来比十二岁的小妹妹玛格丽特还甜美。
对此,玛格丽特举着送给裴湘的鲜花表示“严肃抗议”,她觉得森林女巫趁着二姐昏迷的时候做了坏事,给她喝下了奇怪的魔药。
然后,这个小姑娘的婴儿肥脸颊就遭到了裴湘的“报复”,玛格丽特被捏得气呼呼的,大声宣布玛丽安是个幼稚鬼!
裴湘要求埃丽诺“主持公道”,埃丽诺不偏不倚,两个妹妹都得到了“惩罚”。
达什伍德夫妇注视着相亲相爱的三姐妹,笑得舒心怡然。
自从二女儿清醒过来以后,死神的阴影就从诺兰庄园上空消散了,这幢大宅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过了几天,裴湘把借来的评论期刊还给了埃丽诺,又朝管家要来最近半年的报纸,借口都不用找,谁让她目前还处于养病的无聊状态呢。
裴湘在享受温馨家庭生活的同时,并没有忘记未来的隐忧。
达什伍德先生确实已经上了年纪,在这个时代,突然一病不起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她没有高超的医术救治达什伍德先生,就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他的生活习惯更加健康一些,尽力多延长一下他的寿命。
与此同时,她也得开始为母女四人安排后路,不管达什伍德先生到底会如何,多赚些钱总是没有错的。
很快,裴湘就锁定了目标。
“爸爸,收藏室里那幅《早餐》是乔治·斯泰恩先生的作品吗?”
“哦,是的,那是老绅士年轻时在伦敦的一家拍卖行拍来的。他十分喜欢斯泰恩先生的作品,一直把他的作品放在诺兰庄园收藏室里最醒目的位置。”
“我这几天翻了晨报,上面有篇文章说,最近有一幅斯泰恩先生的作品被拍卖出了极高的价格。叔祖父当初拍到《早餐》那幅画的时候,也出了很高的价钱吗?”
“那倒没有,”达什伍德先生笑呵呵地说道,“每次说起这件事,老绅士就十分自豪。因为那时候乔治·斯泰恩先生还不是那么出名,大家对他的作品反响平平。所以,你叔祖父拍下《早餐》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人跟他竞价。”
“哦,那真幸运,”裴湘语气天真地感叹道,“我记得前年咱们一家人去伦敦参观画展,里面就有几幅斯泰恩先生的画作。我好奇他对人物细节的描绘,就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听到有位绅士对身边的同伴说,斯泰恩先生的每幅画都很受欢迎,许多收藏家都在寻找斯泰恩先生的作品。”
“啊,是这样,不过很可惜,斯泰恩先生在生前并不知道他的作品会如此受到追捧。所以,他的许多作品都没有留给他的家人,而是无偿送给了朋友、同事甚至陌生人。现在,他的作品受到了应有的重视,但是他的家人却没有因此受益,生活状况依旧不太宽裕。”
裴湘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的家人没有留下几幅斯泰恩先生的作品吗?”
“据说之前保留了有几幅,不过他们家遭到了盗窃,在仆人同盗贼争抢财物的过程中,不小心推到了烛台,引发了火灾。哎,那些画都被烧毁了。”
“烧没了?”裴湘垂下眼帘,语带叹息,“这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
达什伍德先生跟着叹了一口气:
“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之前那些接受过斯泰恩先生赠送作品的人中,还有几位是非常体面的绅士,他们愿意用市价‘买’下手中的赠品,其实就是在补贴斯泰恩先生的遗孀和孩子。”
“愿上帝保佑那几位心底仁慈的绅士。”
“玛丽安,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事情了?”
达什伍德先生有些奇怪,随即,他似乎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连忙低声说道:
“玛丽安,按照老先生的遗嘱,诺兰庄园里的这些收藏都应该是由你哥哥继承的。所以,咱们既不能卖了那幅画换钱,我也不能把画送给你。”
裴湘鼓了鼓脸颊,不满道:“爸爸,你看我是傻乎乎的小孩吗?我知道那个继承法的,总体来说,就是除了你每年经营赚到的利润外,庄园里的其他财物都是哥哥一家的,跟我们母女四人没有关系。我问这些,才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呢。”
达什伍德先生哈哈一笑,点头道:
“对,我的小玛丽安是最聪明懂事的小姑娘,什么都懂的。那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突然对《早餐》这幅画感兴趣了?要知道,从咱们搬来那天起,这十年中,你可没多看那幅画几眼。”
裴湘理直气壮地撒娇道:“我最近又对那幅画感兴趣了,爸爸,我想临摹那幅作品。”
听到这个理由,达什伍德先生有些为难。不过,他对上二女儿闪亮亮的期待眼神和软软甜甜的无辜笑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裴湘得到了她想要的。
次日,裴湘开始指挥着仆人来来回回地帮她做事。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开始临摹作品的时候,又不许任何人旁观了。
因为她说,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和斯泰恩先生之间的差距,即便那是必然存在的,但是,请大家务必尊重和维护一名淑女敏感的自尊心。
对此,宠爱她的家人都纵容一笑,表示一定会尊重达什伍德二小姐的自尊心的。
裴湘每天一个人在画室里忙碌,谁也不知道她画了些什么,又画得怎么样。
一个月后,裴湘让人把《早餐》重新挂回收藏室。同时在诺兰庄园的早餐桌上宣布,经过半个月的临摹学习,她发现,她果然还是不适应斯泰恩先生的绘画风格,所以决定以后自己创作作品。
达什伍德夫妇本来就没指望女儿能画出什么惊世神作来,听闻这个孩子气的宣告后,都笑着点头。埃丽诺和玛格丽特倒是对裴湘这半个月的绘画成果感兴趣,但无奈,她们得尊重达什伍德二小姐“敏感的自尊心”。
这件事之后,在裴湘几次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大家都养成了不随便进入裴湘画室参观的习惯,也不好奇打探裴湘的作品。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变化,改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完成了。
等到裴湘可以正常行走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独自一人骑马散步的机会,乔装易容成一位过路的商人。
然后,她去了一趟最近的村庄,找了一位信誉名声良好的年轻人,雇佣他跑腿办事。裴湘让年轻人到指定地点取一些包裹,然后再把包裹寄送到伦敦去。
为此,她花光了半年的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