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可怜。
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能和这张椅子一样,永不长大,也永远没有悲伤,只可惜现在椅子仍依旧,人都已老了。
老了──老了──
突听一人轻轻笑道:谁说你老了?
人还在窗外,但笑声已在屋子里荡漾起一阵温暖之意,她的人虽还未进来,却已将春天带了进来,笑声已然如此,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李寻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但却只是静静望着那扇门,既没有站起,也并没有说什么。
林仙儿终于走了进来。
武林中人的眼睛并没有瞎,她的确是人间绝色,若有人曾用花来描述过她,那人实在是辱没了她。
世上又有哪种鲜花能及她如此动人?
她全身虽然没有一处不令人销魂,但最销魂处还是她的眼睛,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双眼睛。
这是双令人犯罪的眼睛。
她的态度却是那么亲切,那么大方,没有丝毫要令人犯罪的意思,看来又仿佛世上最温柔、最纯洁的女孩子。
但无论她看来像什么,都已无法改变李寻欢对她的印象了,因为李寻欢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就在那酒店的厨房里,就在蔷薇夫人的×体旁,李寻欢早已领教过她的温柔,她的纯洁!但李寻欢却几乎还是难以想念眼前这女人,就是那天一心要逼他交换金丝甲的神秘美人。
因为现在她的神情和那天的确就好像是两个人,若不是李寻欢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那么他就简直不能想念那天那毒辣、淫荡、显然已饱经沧桑的女子,就是眼前这笑得又天真、又甜蜜的小姑娘。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林仙儿眼波流动,柔声道:你为什么闭上眼睛,难道不愿见我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在回想那天你脱光了衣服时的模样。
林仙儿的脸似乎红了红,幽幽叹道:我本来希望你认不出我的,可是我也知道希望并不大。
李寻欢道:我若这么快就将你忘记了,你岂非也会觉得很失望。
林仙儿嫣然一笑,道:可是你见到我并未吃吃惊,难道你早已想到我是谁了吗?
李寻欢道:这也许是因为武林中能被称为美人的人并不多吧。
林仙儿笑道:这也许是因为你见到伊哭的徒弟,就想到了我那双青魔手,见到了游龙生,就想到了我的鱼藏剑,是吗?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我只奇怪,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怎么还敢来见我?
林仙儿叹息道:咬着嘴唇道:丑媳妇既然难免见公婆,躲着也没有用的,所以,龙四哥一叫我来,我立刻就赶来了。
李寻欢道:哦?是他要你来的?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难道还不懂他的意思?他早就想为我们拉拢了,这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抢了你的──
说到这里,李寻欢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因为他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他的脸一沉,林仙儿也立刻停住了嘴。
她永远不会说别人不爱听的话。
李寻欢却似乎还在等她说下去,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他并没有对不起我,别人都没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别人。
林仙儿脉脉地凝注着他,道:你对不起谁?
李寻欢冷冷道: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林仙儿柔声道:随便你怎么说,我都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李寻欢道: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林仙儿道:我当然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事了,所以当我知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时,我兴奋得简直没法子睡觉。
她轻盈地转了个身,道:你看,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是不是全都和你十年前离开这里时一样?就连你藏在书架里的那瓶酒,我都没有动过,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椰寻欢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林仙儿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但针邓可以告诉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到这是你住的地方,有时我甚至觉得你还在这屋子里,坐在这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陪着我说话。
她眼波渐渐朦胧,低语着道:有时我半夜醒来,总觉得你仿佛就睡在我身旁,那床上、枕头上,还留着你的气息!
李寻欢忽然一笑,道:除了我之外,只怕还有别的人吧?
林仙儿咬了咬嘴唇,道:你以为这屋子还有别人进来过?
李寻欢淡淡道:这地方已经属于你,你让谁进来都无妨。
林仙儿道:你以为游龙生、丘独这些人一定进来过,是吗?
她眼圈似已红了,道:告诉你,我从来也没有让他们走进过这道门,所以他们只有等在梅林中,我若肯让他们进来,丘独和秦重也许就不会死了。
李寻欢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只因为这是你的地方,我要──替你保留着──
她似乎不知怎么说了。
李寻欢微微一笑,替她接下去,道:味道?
林仙儿的脸红了,垂首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李寻欢笑道:但我却直到现在才知道我身上是有味道──是什么味道?是香?还是臭?
林仙儿的头垂得更低,道:我对佻说了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要你耻笑我的。
李寻欢道:你是为了什么?
林仙儿道: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
李寻欢又笑了,道:如此说来,用不着别人拉拢,我也很有希望了。
林仙儿道:若不是我早已──早已对你──那天我怎么会对你──
虽然每句话她都只说了一半,但有时话只说一半,比全说出来还要有效得多,也有趣得多。
李寻欢悠然笑道:原来你那天只是为了喜欢我而那样做的,我还当你是为了金丝甲哩。
林仙儿道:我──我当然也是为了金丝甲,但对象若不是你,我怎么肯──怎么肯──
李寻欢笑道:原来你那样做是一举两得。
林仙儿道:你一定还在奇怪,我为什么那么想要金丝甲?
李寻欢道:我实在有点奇怪。
林仙儿道:那只因我想亲手杀死梅花盗!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道:你总该知道,无论谁杀死梅花盗,我都要嫁给他,这话虽是我自己说的,可是其中也有很多苦衷。
李寻欢笑道:你要亲手杀死梅花盗,难道是为了要你自己嫁给你自己么?
林仙儿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不愿嫁人,所以我若自己杀死梅花盗,就用不着嫁给别人了。
她忽然抬头凝注着李寻欢,幽幽道:只因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我看得上眼的。
李寻欢目光也在凝注着她,道:我呢?
林仙儿红着脸抿嘴一笑,道:你自然是例外。
李寻欢道:为什么?
林仙儿小声道:因为佻和别的男人都不同,那些人就像狗一样,无论我怎么对他们,他们还是要死缠着我,只有你──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将金丝甲留在我这里,等我杀死了梅花盗,再嫁给我,这样岂非也一举两得么?
林仙儿似乎怔了怔,但随即嫣笑道:这在是好主意,我为何没有想起得出?
李寻欢目光闪动,微笑着道:这么好的主意,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
林仙儿似乎听不出他话中讥诮之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我知道梅花盗这两天一定会来,明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李寻欢道:你要我明天也到这里来,是么?
林仙儿道:你以我为饵,将他引来,反正金丝甲在你身上,你纵然制不住他,他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你的,你若制住了他──她又红着脸垂下头,那双眼睛仍在悄悄瞟着李寻欢,嘴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已用眼睛说了出来。
李寻欢眼睛里也在闪着光,笑道:好,明夜我一定来,我若不来,就……
林仙儿悄悄缩回了手,但细细的指尖仍在李寻欢手背上轻轻地画着圆圈,似乎要圈住李寻欢的心。
李寻欢忽又笑道:你总算已学乘了。
林仙儿红着脸道:我本来就很乘。
李寻欢道:你总算已学会让男人来主动。
林仙儿喘息忽然急促了,颤声道:但你──你现在不会的──是吗?
李寻欢凝注着她,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湖秋水,嘴里却已露出了并不冷静的笑容,道:怎知道我不会?
林仙儿吃吃地娇笑起来,道:因为你是个君子,是吗?
李寻欢淡淡笑道:我平生只做过一次君子,那次我后悔了三天。
林仙儿娇笑着,似乎想逃走。
但李寻欢已一把拉住了她,笑道:原来你不但学会了让男人主动,还学会了逃。
林仙儿嘤咛一声,喘息着道:这全是你教我的,是你教我该如何勾引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