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
事实上,里河第二天就忍受不住了,但她知道自己就算真的生气了也不会怎样,难不成费珑见了炸毛的她会安抚一下然后乖乖离开吗?
不会,她就像是女版的祁欢,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在里河还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个人的时候就想甩也甩不掉了。但里河不会跟祁欢单独在一起,她可以选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或是无视他的存在,费珑不一样,她们两个人每晚都要回宿舍,都有一段费珑制造出来的“二人在一间宿舍”的时光。
发火发了一次,但很快就失效了,她还是一直贴过来,里河跟她讲道理也没用,问她“你在干什么”、“你不用学习吗”、“你怎么会这么无聊”,她也只是笑,并不回答。里河只好受着,装作听不见那些话、看不见她的夸张动作,她在等,等她会不会有泄气、觉得整件事情无趣的那一天。
但里河心里烦,烦透了,烦到想把她大卸八块的程度。宿舍里的人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她们默许费珑可以随时进来,随意说出任何话,好像听不见具体她说的是什么。只有在有人端着盆子出来而费珑正好堵在门口的时候,舍友才会不耐烦地说一句“挡路了”,然后她就立马弹开。
或许是“挡”这个字激发了她的创意,费珑开始想办法把里河关在洗手间,洗手间的门闩坏掉了,于是她就用身子整个倚过来。里河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觉得她就像个上蹿下跳的下水道小丑,散发着一股子恶心人的气息。
在教室里她就完全是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里河骂她虚伪,骂她恶心。她在明里暗里跟她斗,在跟身旁人说的时候,字里行间全都表现出对她的厌恶,新雅在诧异于她原来是这样的人的同时给里河出主意:“躲啊,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里河在晚自习下课之后还是第一个冲出去,她迅速回到宿舍,把东西放下,然后去里边那侧的楼梯上上下下,在五六层装作没事一样不停闲逛,等快到熄灯时间了就赶紧回去,然后再抓紧洗漱。这个方法管用,熄灯之后有老师来检查,那时再随意进出宿舍要扣分的。
在月色足够好的一天晚上,里河还没爬到六层的时候觉得累了,就在楼梯口那里站了一会。她看着洒在外面地上一层的洁白银霜,突然想起了高一的春十,当初她也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来着吗?那自己当时说她什么了?劝她不要这样,其实周玮没有那么可怕?
果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还是不要随便劝别人这件事放得下、那件事就别捡起来了。不过春十远离周玮是有原因的,可费珑追着我不放是为了什么呢?我有对不起她的事情吗?难不成之前体育课我看向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所以她怀恨在心?可是那也不至于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报复我吧。
脑子里越想越乱,里河最后只好强行停止这些胡乱延伸出来的想法,但想法停止了没用,下边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呢。
夹杂着烦躁、讨厌、无力等等一系列的情绪,再联想到春十之前的遭遇,最终汇聚成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一股力量,里河决定下去找她问个清楚。破罐子摔了就摔了,碎掉就碎掉吧,以后再修修补补就行,决不能再拖着了。
刚到宿舍门口,就看见了坐在室友床上的费珑。
“你到……”
“你到……”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还发了都是一样的音。
本着之后不会再跟她有纠葛的心,里河还耐得住气:“你先说。”
费珑依旧笑着脸看她:“这是跑哪去了?这么不想见我啊。”
里河冷眼看着她,没说话。
“我可是听说了,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呢?”费珑站起来,绕着里河的身子转,像是在唱戏。
里河冷冰冰地回:“我脾气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烦。”
她啧起嘴来:“谁说来这就是为了找你啊,你未免太过自信了,我找这个宿舍里的其他人不行吗?”
里河知道了这次也无用,跟无赖怎么讲得通道理。她走向洗手间,准备不理她,开始自己的洗漱工作。
“不过,”费珑悄悄贴上来,“听说你以前脾气特别不好、天天打仗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你是个孤……”她趴在里河耳边小声说。
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出音来,里河转身回来一掌推开了费珑。
“你闭嘴。”她尚且还能镇定自若。
宿舍里的人全都停下了动作,里河动手了,这是第一次见。
费珑脸上的笑消失了,她好像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她对里河说:“你等着。”
没过几分钟,里河宿舍里就几乎挤满了人,挤满了全是费珑刚刚叫过来的人。
她们把里河围在中间,费珑跟她在那个小圈子里面对面。
里河知道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但要不是费珑刚刚说了那件事,倒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我劝你最好给我道歉。”
劝?又是这个字,她才刚刚想明白以后不要随便劝人做这做那,就又来一个人想要劝自己做事了?
“是你该先给我道歉才对。”
面对这么多人里河也不怕,而且她为什么要道歉,她没做错事,她忍了太久。
“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她还一副天高地厚的样子。
“一是无止境无缘由地骚扰我,二是你的那些所作所为已经完全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而我,除了刚才那一掌,别的什么也没对你做过吧?”里河镇静自若。
费珑听了这些话,只是从鼻孔里蹦出一个“哼”字来:“我有你的把柄,你别高兴得太早。”
“把柄?那算什么把柄?那是事实,是你以为我一直隐瞒着不敢说出来的事实。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件事不大方,说不定我早就散播出去了呢,我根本就不在乎。”心在滴血吧,否认事实撒着谎还要装作镇定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费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她看看四周,像是在点人数。
“那我就在这里说了哦。”她故意抬高嗓门,“里河啊,其实……”
里河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要说也轮不到你来说!”
“拦住她!”费珑招呼旁边那一大帮子人。
里河迅速被围起来了,手和脚都被固定住了动不了,她挣扎着动了一小会,不行,摆脱不掉。
她动地越来越剧烈,但好像还是于事无补,直到谁的手指戳到了她的鼻子,口腔里有股腥气迅速弥漫开来,里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骂了一句脏话,血正好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
“行了行了,别弄了。”还是费珑说的这句话,像个伪善的菩萨。
那些人很快就溜走了,快到像是不敢让人在警察局里再指认出来的罪犯,直到这个宿舍以外的人只剩下了费珑。
她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里河,旁边是摊带着血丝的唾沫。
“就到此为止吧。”她像是怕了,灰溜溜地走了。
里河本来还想大口破骂好多好多句:什么就算了,你还没给我道歉呢!
但人都走了,她只好慢慢站起来,去水龙头前漱一漱口,装作没事一样继续忙自己的活计。
好像什么都过去了,又好像一切都停滞不前。
那天晚上,熄了灯,上了床之后,里河才开始慢慢掉下眼泪来,她的脑子里想起了很多人,回忆起了很多事,她一直在小声呜咽着哭,她怕打扰到宿舍里的其他人。
迷迷糊糊间,眼泪好像不再掉了,心里却还是在难过。但身体在说它自己困了,里河只好带着满脸的泪痕,面对着墙蜷缩着沉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