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年约十四五岁,梳着同样双丫髻,一穿绿衣蓝裙,一穿蓝衣绿裙的少女,依次下了车,站在车边,恭声道:“五姑娘,请下车。”
一只细白的手从车里伸了出来,绿衣少女扶住那只手,从车里扶出一位身着白底红花对襟褙子,下系月华裙,头挽着垂挂髻,年约十二三岁,容貌秀丽的少女。
“爹爹。”少女走到李员外面前,娇声喊道。
李员外笑,对里正道:“这是小女,她在家无事,我带她出来走走。”
“李姑娘好。”里正笑道。
李姑娘抿唇,矜持地点点头。
李员外父女和那位管家,一起进了里正家。宽敞的院子里摆着两张长条几,四把柴木小灯挂椅。里正请李员外父女坐下,让他的女人倒来了两杯茶。
李员外端起杯子,拿着杯盖拨弄杯中的浮茶,没有喝。
李姑娘连杯子都没端,眼视里透着一丝轻蔑,这乡下能有什么好茶,也好意思端出来。
“李员外,这是村子里佣田佣地的租用情况,今儿我把那些有租用的农户都叫来了,请您过目。”里正拿着一本册子,恭敬地双手递给李员外。
“罗里正办事,我放心,不必看了,你让他们一个一个进来签吧。”李员外眯着眼,和善地笑道。
里正叫农户们一个一个进来,那个管家接过农户们递来的旧契约,拿起摆在长条几上的笔,蘸着墨,依照旧契约,改了主家一方的名称,抄写了一遍。
签了五个人后,李姑娘等得不耐烦了,“爹爹,还要多久啊?”
李员外看了她一眼,笑问道:“里正,听闻村子里出了位少年举人,可否请他来与我一见?”
里正刚要说话,就看到安康带着安意和卢郎中,一起进门了,笑道:“他来了。”
李员外见进门的少年,穿着蓝色直缀,头戴方巾,眉清目秀,好一位翩翩少年郎,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安公子,这位是李员外。”里正当着李员外的面,没叫安康的小名,以公子相称。
安康拱手行礼,“安康见过李员外。”
李员外起身还礼道:“安公子有礼,上次缘悭一面,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说不定是浪得虚名,见面还不如闻名呢。”李姑娘出言不逊。
这位李员外也是正正经经从科举出身,中举之后,不知道何缘故,熄了进取之心,没有入仕为官,谋个闲职,在家乡做起了逍遥的员外郎。
安康曾听先生的话,去拜会过这位李员外。只是李员外亲自送女儿出嫁,不在府上。李员外此次来井塘村,就是想见见这位少年举人,与租户们重新签约,不过借口。
至于这位李家五姑娘,她在城中闺秀圈内,是有名的才女。才女惜才,对安康这位异军突起的少年举人,十分关注,可惜安康中了举后,还是极少出门应酬,就算应酬,她一深闺女子,也见不着他的面。这次李员外要来井塘村,她又撒娇又耍赖,才跟了来。
“五儿,不得无理。”李员外轻喝道。
“你既高中做了举人,想来有几分才气,我这里有几个对子,你若对得上,就名符其实;若对不上,就是沽名钓誉。”李五姑娘一向得李员外的宠,知道他这声轻喝,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摆摆样子罢了,微抬起下巴,向安康发出挑战。
安康微微一笑,“李姑娘,请出上联。”
“白云峰,峰上枫,风吹枫动峰不动。”李五姑娘显然是有备而来,上来就出谐音联。
“青丝路,路过鹭,露打鹭飞路未飞。”安康应声对出。
“杖上刻鸠,扶起杖来鸠自动。”
“鼓中画鹤,击将鼓响鹤才鸣。”
李五姑娘见他连对出两联,起了轻慢之心,起身道:“碧天连水水连天,水天一色。”
“明月伴星星伴月,星月交辉。”安康对得又快又工整。
李五姑娘低头沉吟片刻,道:“口中含玉确如玉。”
“姑娘出得可是谜语联?”安康问道。
“不错,你可对得出来?”李五姑娘挑眉问道。
“台下有心实无心。”安康笑对道。
“点点扬花人砚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双双燕子趋帘幕,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李五姑娘连出四个上联,都没难住安康,轻咬下唇,想了想,眸光一转,道:“杏仁桃仁柏子仁,仁中求德。”
安康到底年少,为了高中,这几年专攻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对中草药方面了解并不多,一时之间,想不出下联。
安意见状,上前一步,出言为兄长解围,“这么简单的上联,亏姑娘说得出来,这种对子连我都能对得出来。”
李五姑娘冷哼一声,翻白眼道。“白齿红唇说大话。”
“朱砂神砂夜明砂,砂里掏金。”安意娇声道。
李五姑娘愕然,没想到安意真对了出来。
一直观战的李员外露诧异的表情,问道:“里正,这位小姑娘是?”
“她是安公子的妹妹,安姑娘。”里正介绍道。
李员外笑道:“安公子,你兄妹皆是有才之人。”
“李员外谬赞,小妹只识得几个字,这下联只是凑巧对出来的。”安康谦虚地道。
“爹爹,她哥哥都说了,她就识得几个字,这下联,是好凑巧对出来的。”李五姑娘上前一步,“我再出一联,你要对得上,我就服你。”
安意抿唇不语,她并不擅长做对子,刚才那个对子,不过是以前听那老头说过,她记住了。
“怎么,不敢应战吗?”李五姑娘又逼近一步,“你是不是来重新签契约的?你要不对对子,就不跟你签约。”
安意微皱了下眉。
安康把她拉到身后,拦在她前面,看着李五姑娘,“李姑娘有什么对子,尽管说出来,我会应对,请不要为难我妹妹。”
李五姑娘撇嘴道:“我没要为难她,我只是要她对对子。”
安意眸光微转,道:“李姑娘高才,我这有一个上联,不知李姑娘敢不敢对下联。”
“你还会出上联,好啊,你说出来,我要是对不出来,就算你赢。”李五姑娘到也爽快。
安意轻轻一笑,道:“使君子走边疆三七当归。”
李五姑娘求救地看向李员外,刚才那个药草联,她是听李员外说的,现学现卖,她根本就不懂什么药草。
李员外不忍见爱女为难,沉吟片刻,道:“折头翁备关门半夏附子。”
李五姑娘被安意的药草联难住了,不敢再挑衅,缩回椅子上,老实坐着,只是看安意的眼神,还是有点不善。
“里正,可以签约了吧?”卢郎中问道。
“可以可以。”里正接过卢郎中递来的契约,转身交给那位管家。
那管家照着抄写了两份,一份递给李员外。
“这是块荒了多年的地,安姑娘租来何用?”李员外问道。
“我师父租来种草药的。”安意如实回答。
“喔,原来你是学医的人,难怪对药草这么熟悉。”李五姑娘恍然大悟,觉得她输是理所当然的,心里顿时平衡了。
安意淡淡浅笑,提笔在新契约上签下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