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于陈欢喜的妥协，邹伯良似乎很意外，他看着她，“这么快就想通了？”

    陈欢喜说，“还得看您的态度。”

    邹伯良笑了起来，连连拍手，“敬语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想通了。”他卷起一张纸在手心里拍打，整个人靠在座椅里，小幅度的左右旋转，“你来找我，是不是觉得我藏了掖了很多东西？”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您接手的，想必比我这个初生牛犊更清楚。”

    邹伯良的表情意味深长，他似乎想劝她放弃，又似乎暗有所指，“小陈，你是市里分配下来的，对云来应该不大熟悉。云来很小，一共也就五条马路，骑辆电瓶车，最多半小时就能从县中心跑到底下的乡镇。你看每年人口普查，好像常住人口挺多的，去年出来的数字是112万。我记得近十年的数据中，11年的人口是最多的，足足有130万。那年市里开始扶持发展农作物，在云来郊外建了大棚，想要靠农产业翻身。11年-14年是云来最积极向上的几年，年轻人多了起来，大街上到处是横幅，广播每天在宣传；茶余饭后，那些老家伙们的嘴里也多了一个话题，整座县城都很有活力。但是好景不长，政府扶持了没几年，这个项目就渐渐没人管了。为什么呢？”

    他看着陈欢喜，好像要叫她说出一个理由。

    陈欢喜愣了愣，“因为贪污？”

    邹伯良摇头，“如果是贪污，这个项目办得越久才越好。”他说出了原因，“因为云来的土地很一般，种不出什么好东西。八九十年代，这里有挖不完的矿，全民皆矿工，云来以一城之力供养了半个国家。但是三十年过去了，矿早就空了。进入20世纪后，云来每年的GDP都是全国倒数。”

    邹伯良问，“不知道你有没有去了解过，云来的最低工资是678元，除了政府人员，市场平均工资是1200~2500，普通老百姓光靠上班，想拿个三四千还算容易，多接几个活儿就是了。但是再往上，就很吃累了。不过今年初，政府调整了最低工资，从678元涨到了728元。这也算一个好消息吧。”

    他指着桌上的茶杯，“你知道一小包绿茶，放水里泡着喝的，是多少钱吗？”他伸出食指，“是1块5到2块。一杯珍珠奶茶，在县中心的商场里最低卖10元。这个价格不比一二线城市的低。”

    陈欢喜皱着眉头，“我不知道这些事和郑妮失踪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邹伯良笑着，“我有一次抓犯人的时候，大拇指的指甲盖被整个掀掉，去了一趟医院，挂了急诊。你猜我花了多少钱？”

    陈欢喜不耐地说，“不知道。”

    “医生只是帮我涂了碘酒，缠了两块纱布。挂号费5元，医药费95元。”

    讲到这里，陈欢喜才有些惊讶的模样。她有些听懂了邹伯良的意思，“原来邹队还是认为郑妮是因重病而自行离家出走。”

    “这难道没有可能吗？”

    “可是郑妮是渐冻人，即使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一个人如果想离开人群，怎么会没有办法？”

    陈欢喜已然明白，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邹伯良，“既然邹队不愿意继续调查，我也就不勉强了。”她说完就走，即将拉开门的时候，邹伯良慢吞吞地叫住了她，“你这样急着想要破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警察！保护人民是我的职责！”

    “你认为郑妮的失踪另有隐情，你想找出真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你，没有人想知道郑妮是死是活。”

    “怎么可能？她还有家人。”

    邹伯良摇头，“你忘了吗？她妈妈已经放弃了。”

    陈欢喜站在原地安静了好长时间，邹伯良以为她的心意动摇，心说：到底还是太年轻。

    他笃悠悠地喝茶，等着陈欢喜失落地离开，谁知这小丫头一开口，还是不屈不挠地样子，“我要给郑妮一个交代。”

    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她真的太年轻了，还没吃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邹伯良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这丫头片子给自己鞠了一躬，“办法总是有的，这案子您不破，我自然会找其他人来破。”

    听听，这都什么话！

    陈欢喜出门的时候正撞见唐珂李，她微微点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带起一阵风。唐珂李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跑进邹伯良的办公室，先是关上了门，再问，“邹队，你和小陈都聊什么了？”

    “除了郑妮的案子，还能聊什么？。”

    “你答应她继续调查了？”

    邹伯良的相貌即使做出悲伤的表情，也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更何况此时他垂着眼，外人看过去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着实有些狠厉的气质。

    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郑妮的遗愿，我怎么能再继续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