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王妃,小王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番心胸,是莫罗国之幸,莫罗国百姓之幸。”弘义和尚走上前双手合十说到。
沉思良久,萨菲雅王妃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了。”哈米斯听了高兴地抱住萨菲雅王妃的腿,“东方先生,为了莫罗国,还请您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
“那是自然,这是师道的操守。”我颔首示意。突然想起之前大家开玩笑的时候说过的话,老师就是一个“见人长一辈”的行业,因为孩子见了你的面叫老师,孩子的爹妈见了你的面还得喊老师,他们平辈了,你不就是长辈了吗。
送走了弘义和萨菲雅母子,我又交代了几句给屋里的信徒:
“你们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按你们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从我这里走了,再往后我也没什么能让你们提高的地方了。弘义大师佛法精深,你们学了汉语,想必更能领会大师的传讲。但我还是要告诫你们,这是我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给你们说过的,学无止境。”我提笔在纸上写下“佛”字给他们看,“佛,大觉悟者,左边是‘人’,也就是‘人人皆可成佛’,右边曲折婉转,如修行中的劫难。历经劫难而后贯通,方可成佛,愿祝各位修行圆满。散去吧。”我将纸放下深鞠一躬算是拜别。
再见了,试验品们。
信徒们一个个上前跟我道别,倒都有些恋恋不舍。其实远不至于如此,无非是露水缘分,散了是迟早的事。想通了这个,许多事也就不解自通了。还是那句古话,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送走了他们我又去了城门,跟上次那个看守城门的头头儿说了一声,让他明天送孩子过来。一切都说好了转身要回书馆,恍惚中瞥见一个人急匆匆朝皇宫方向走,看这个身形应该是修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知道西域其他部族有没有这么雄伟的人,反正在莫罗国这个体型的人只有修加一个。
“修加!”我喊了他一句。
修加听见了一回头,看见是我挠挠头笑了。
“这么急着进宫,出了什么事吗?”我紧走几步上前。
“修加得到消息,说是楼兰出事了!”看修加的表情不像是在骗我。
“出什么事了?”
“听说楼兰王背着其他结盟西域部族接受了你们中原皇帝的礼物,现在狐胡、乌孙和龟兹三个部族翻脸了,说楼兰王背信弃义。”
我点点头:“那你快进宫禀报吧。”目送修加走远了,我憋不住了,脸上邪笑起来。这就好办多了,既然瓦解掉了一个,想来剩下三个用不了多久也就不攻自破了。人啊,总是自私的,眼见着自己的利益被别人吞食瓦解,有几个人不会跳起来呢?想必现在楼兰王也是焦头烂额了,一定是在疯狂地解释。不过事情凿实了,解释得越多越让人觉得是掩饰。看起来萨菲雅王妃又有头疼的日子了。
天一擦黑,弘义和尚就到了我的书馆。一进门就从怀里摸出了两个酒壶放在我面前。
“这可是贫僧私藏的好酒,今天正好跟施主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自然是施主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啊,现在萨菲雅王妃同意哈米斯小王子来这里念书了,你不是心愿达成了吗?怎么了,不开心了?”弘义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么希望哈米斯来上课的我如今居然不为这件事开心。
“你今天在宫里可听见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弘义念叨着,“除了楼兰王出事了也没旁的了。”
“我总觉得萨菲雅王妃这么痛快就被说动了有些蹊跷。更何况她这么痛快答应小王子和其他人的孩子一起上课也让我不放心。”
“施主也说了这里是西域,不是中原,这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淳朴善良。施主是过惯了尔虞我诈的日子,乍一单纯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啊。”弘义玩笑着把酒壶塞进我手里,自己抱起一个自顾自喝起来。
“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我喝了口酒念叨着。
“施主,不要在这些事情上纠结。施主与贫僧也算是友人,在贫僧看来施主要做的事,肯定是施主计划好了的事,更何况施主是那种‘先料败绩’的人,既如此,何必纠结呢?”
“你个和尚倒是很懂我嘛。”我拿着酒壶跟他碰了一下,仰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入,通畅开怀。
“贫僧就说施主与我佛有缘,他日真要出家贫僧可要亲自为施主剃度,法号呢,一定要想个好的,施主觉得‘慧智’如何?”
“若真有一日我能留得残躯遁入空门,一定让你来给我剃度。至于法号嘛,到时候再说,还不知道要拜在哪位上师门下,这个法号可不能随便起哦。”我只当是弘义的玩笑,便顺着他的意思接着说下来。本心来讲,我是根本没想过什么出家的,总觉得那是一种逃避。也许是以为内为了逃避而出家的人太多了,才让我觉得出家就是逃避吧。
喝了会酒,我起身穿上衣服。
“施主要走吗?”
“想去见个人。”我说着推开门出去,“弘义,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不用等我。”
“施主自便便可,贫僧无碍。”弘义和尚那个洞若观火的神态。
我要去广场。好久没见过那个女鬼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在广场出现。或许是心境的不同,今天这段路总让我觉得走了好远,远到女鬼已经先我一步到了,隔了几条街就听见她的笑声了。今时不同往日,连笑声中都有些莫名的落寞。
我走到广场边,眼见着女鬼红色的衣裙在半空中游来荡去,无依无靠。
“今天到让你先来一步了。”我朝着女鬼喊了一声。明眼见着衣裙顿了一下,急急扎进小巷子里,半晌才又飘出来,但这次她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我这边的方向,连笑都忘了。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寒风偶然刮过的咆哮。
我朝着她慢慢走去,女鬼先是不动,后来慢慢朝身后退去。
“害怕了吗?”我自顾自念叨着,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害怕很正常。不管是人是鬼都会害怕。有的人就是喜欢吹牛,总说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不用听他的,喝多了也吐,挨打也疼。什么事都是这样,得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害怕。之前我不害怕,因为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现在我害怕了,因为这个对手找到了……不对,应该说是送给了我一根软肋。如今我也没辙了。”我走到广场正中央,“其实我不用看,单凭你退后的表现,我就知道这次我又猜对了。”我转过身,背对着女鬼,“这样,你是不是宽心许多?我不会看你的。所以,请自便吧。”我闭上眼,耳边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声音,这些睁着眼睛时清楚明白的声音如今陌生起来,我可能会把风声当成恋人的娇羞吧。
我感觉到她靠在我背上,耳边听见她踌躇的呼吸声。甚至是落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是雪花的颜色的落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