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和司黑芬宁痕作对比;我那种方法,和他们的方法,正相符合。我以为事物联想的美;完全超过事物本体的美;一个亲人的破酒罐子、完全胜过希腊顶好的古瓶,把话说得诡奇一点,这就是所谓‘丑里寻美’。”他在一八八八年八月的日记里说,“在丑恶里寻找美,是诗人分内的事。”(法国展览馆为伦敦一家绘画商店而也展出者。)
一个顶不苟且的苦身修道之士,都可以觉得他应该有权利在爱敦上面游逛;因为他纵容自己去接受的影响,既然仅仅是这样的景物,那他的爱好,仍旧得算是并没超过合法的限度。享受这种淡泊的风光、幽静的物色,至少得著作是人人生来就有的权利。仅仅在万物最蓬勃的夏日,爱敦才算够得上有鲜妍的情态。在爱敦上面,精远深沉意境的来临,通常凭借庄严的气象,更多于凭借辉煌的景色;而遇到严冬阴暗、风雨狂暴、迷雾四塞,这种意境才常显露。那时节,爱敦才起感应作用;因为暴雨就是它的情人,狂风就是它的朋友。那时节,荒原就成了精灵神怪的家乡了;我们有时半夜作逃难和避祸的噩梦,模模糊糊地觉得四面都是荒渺昏暗的地方,这种情况,一向找不到底本,现在在荒原上找到了;这种情况,梦过了以后就再想不起来,现在见到这样的景物,就又想起来了。
现在,这块地方①,和人的性情十二分融洽——既不可怕,又不可恨,也不可厌;既不凡庸,又不呆滞,也不平板;只和人一样,受了轻蔑而努力容忍;并且它那一味郁苍的面貌,更叫它显得特别神秘、特别伟大。它和有些长久独处的人一样,脸上露出寂寥的神情来。它有一副郁抑寡欢的面容,含着悲剧的种种可能。
①这块地方:“和人……融洽”,这种人指前面说的更有思想的人。后面说“受了轻蔑”指受之于仍圃于世俗之美的见解那种人。
这一大片幽隐偏僻、老朽荒废的原野,在《末日裁判书》①上都占着一席之地。那一部文献上先说它是一片灌莽纷渺、荆棘迷漫的荒原——“布露阿瑞阿”②。随后用哩格③记载着它的广袤。古代一哩格到底多长,我们虽然不能确实断定,但是从那部文献上的数字看来,爱敦的面积,从那时到现在,并没缩小多少。采掘泥炭的权利——“徐巴瑞阿-布露阿瑞阿”④——也载在有关这块地方的特许书⑤上。利兰德⑥提到这一大片郁苍绵连的荒原,也说它“灌莽渺茫,荆榛遍地”。
①《末日裁判书》:英王威廉第一于一○八六年顷,曾调查全国土地,载之簿册。这种簿册,叫作《末日裁判书》,以其所载,为最后定案所据,故名。此文件和欧洲中古其它文件一样,俱用拉丁文写成。这儿这几句话。是连引带叙的概括。
②“布露阿瑞阿”:原文。中古拉丁文,为石南属植物,则为长这种植物的地方。这是《末日裁判书》上给“大荒原”的名字。
③哩格:英国量道路的一种单位,它的长度,古今不同,现在普通等于三英里左右。
④“涂巴瑞阿”:原文,中古拉丁文。本为,意即“连根带土之野草”,或“草树腐化之泥炭”,aria,意即“与地主共同采掘泥炭之权利”。
⑤特许书:英国封建时代,往往由国王或封建主给城市、团体或个人特许书,载明可享受的权利。也是用拉丁文写的。
⑥利兰德():英国博古学家,曾作王家博古士,后遍行英伦及威尔士,作考古旅行。着有《约翰-利兰德游记》,此处所引即出此书。
这些关于风物的记载,至少都把事实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给了我们深切着明的证据,令我们真正满意。现在爱敦这种不受锄犁、见弃人世①的光景,也就是它从太古以来老没改变的情况。文明就是它的对头;从有草木那天起,它的土壤就穿上了这件老旧的棕色衣服了;这本是那种特别地层上自然生成。老不更换的服饰②。它永远只穿着这样一件令人起敬的衣裳,好像对于人类在服装方面那样争妍斗俏含有讥笑的意味。一个人,穿着颜色和样式都时髦的衣服,跑到荒原上去,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大地的服装既是这样原始,我们仿佛也得穿顶古老、顶质朴的衣服才对。
①见弃人世:意译。原文,像以实玛利之意。以实玛利是亚伯拉罕之子,下生时,耶和华说:“他的手要攻打人,人的手也要攻打他。”见《创世记》第十六章第十二节。因此以实玛利一字,遂成“社会摈弃之人”的意思。
②特别地层上……的服饰:英国地志家塞门在《多塞特郡简志》里说:“荒原的质地是沙子。长着野草、石南属灌木、凤尾草和常青棘,间乎有沮洳、低泽、池塘,点缀其间。”
在从下午到黑夜那段时间里,就像现在说的这样,跑到爱敦荒原的中心山谷,倚在一棵棘树的残株上面,举目看来,外面的景物,一样也看不见,只有荒丘芜阜,四面环列,同时知道,地上地下,周围一切,都像天上的星辰一样,从有史以前一直到现在,就丝毫没生变化,那时候,我们那种随着人间世事的变幻而漂泊无着的感觉、面对无法压伏的新异而骚动不宁的心情,就得到安定,有所寄托。①这一块没经侵扰的广大地区,有一种自古以来永久不变的性质,连大海都不能跟它相比。谁能指出一片海洋来,说它古远长久?日光把它蒸腾,月华把它荡漾,它的面貌一年一样,一天一样,一时一刻一样。沧海改易,桑田变迁,江河湖泽、村落人物,全有消长,但是爱敦荒原,却一直没有变化。它的地面,既不是峻陡得要受风吹雷震;又不是平衍得要受水冲泥淤。除去一条古老的大道,和就要提到的一座更古老的古冢——古道和古冢,也因为一直没变,差不多成了两种天然产物了——就是地面上极细极小的高低凹凸,也全不是犁、耙、锹、镐的工作,都只是最近一次地质变化的抟弄揉搓,原模原样一直保留到现在。
①哈坡在《哈代乡土志》里说,“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感情麻痹,精神迟滞,受城市嚣尘的压抑’(引哈代的《林中》)……他可以跑到爱敦荒原的农田上过一个时期的隐士生活,把已经饱尝的城市嚣尘滋味完全隔绝,然后再回到城市,那时他就精神重新振作,步履更加健捷。”此可与这一句作比较。
上面提过的那条大道,在荒原比较低平的那一部分上,从天边这一头儿一直横贯到天边那一头儿。原来罗马时代的西方大道伊乞尼阿路(也叫伊铿尼勒路)①分出一条支路来,从附近经过;我们刚才说的那条大道,有许多部分,就铺在这条罗马支路的旧址上面。那一天黄昏的时候,虽然暮色越来越暗,把荒原上细微的地势弄得模糊不清,但是白漫漫的大道,却差不多还和先前一样地明显。
①伊乞尼阿路:罗马人征服不列颠之后,在全国有关军事政治经济商业的地点,全修有大道,贯通联络,在西部的干路,就是伊乞尼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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