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开机开得悄无声息。

    倒不是林濛不想做个热热闹闹的开机仪式, 只是西山实在地处偏僻，坐飞机或动车到当地省城后, 得先改乘大巴, 做个半天晃晃荡荡地到下属县城，再改乘一次，晃悠个两小时, 到西山所属的乡镇, 最后开始……步行，这步行，又能走个一个多小时, 还是走的最近道。

    没错, 真要到西山上头, 是得步行的，山路不好走，就算想要坐车上去, 那也没有可以开得上去的路。

    当地的政府想过修路的事情，可成本和收益实在不符。

    现在整个西山的所有村落，去掉非常住人口, 待在上头的统共也就不到两千三百人, 这还是这一片被统称为西山的山上加起来的人口数。

    为了他们修一条路，以当地的财政水平，那得是被骂上几天几夜的水平。

    在挺多人看来，到这种地方拍戏，应当是花不了多少钱的, 毕竟越是落后的地方，吃饭的开销越小——这儿也没有可以大额开销的饭馆，住宿更是不用提，估计把人村落包圆了都花不了平时五星级酒店一晚上的钱。

    可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林总。”朴穹灿走到林濛面前，缩着脖子有些尴尬。

    他自己在这长大，在这之前，完全没有预料过他想要在西山搞实景拍摄这件事，会让多少工作人员吐血。

    他所习惯的卫生条件、生活条件，对于不少工作人员来说，一看脸色都白了。

    当地别说抽水马桶了，连一个比较干净的厕所都难见，味道更是让人恨不得戒掉上厕所的毛病，单说这个，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更别说其他。

    还有对于现代人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谋杀”的无wifi环境，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过去，得高举着手机到屋外找信号。

    厨房那也是一绝，烧柴火、烧煤的灶台垒着，一个村子恐怕能有两户人家有煤气灶就算得上不错了。

    “怎么了？”林濛回头，她之前和朴穹灿来勘探的时候，是住在下头县城的，那时候她虽然觉得条件一般，可还在忍受范围之内，可等真上了西山，这条件就连她也有些叹为观止。

    “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别的村落……”朴穹灿吞吞吐吐，可见他内心的纠结。

    事实上国内拍不少乡村片，都是事先取景，找个没那么偏僻、景色又不错的小山村拍摄，总之，还是过的现代人生活。

    真没什么人这么自我虐待，非得往这种地方跑的。

    只是朴穹灿当初出于自己对西山的热爱，一门心思奔着西山来。

    可是，他吃苦没事，怎么能让林总吃苦呢？

    朴穹灿原先的坚持，都在想到会让林总吃苦面前，立刻偏移。

    “为什么要选别的地方？你的剧本难道不是基于西山写的吗？”林濛疑惑地问。

    在朴穹灿的剧本里，写了很多外人不太能理解的，特属于西山的情况。

    “这儿条件实在太差了……”朴穹灿犹豫道，“大家要在这呆两个月，恐怕太过辛苦。”

    林濛神秘地笑了笑：“朴导，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事情最好解决吗？”

    “什么？”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好解决。”林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抬头往天上看。

    朴穹灿没听明白，顺着林濛的目光抬头，然后——

    “林总，这是？”朴穹灿的声音下意识的变大，要不是抬头太久颈椎疼，他恨不能把心思都放在上头。

    天上正有辆直升飞机，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开了过来。

    这可是朴穹灿头一回看直升飞机。

    “我预约好送物资的。”林濛对这直升飞机的速度很满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会有物资准时送来。

    没有外头常见的煤气灶？那也没事，她采购了小号的煤气罐，还有卡斯炉。

    村落里的人吃饭不讲究，没有什么菜色花样，那也没事，连水果都能一起空运进来。

    至于其他的生活物品？只要周边三个小时飞行路程可以买到的，就完全不是问题。

    这叫什么来着？

    造梦快递，使命必达。

    朴穹灿……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可是林总，这应当要花不少钱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头一片哗然，剧组在朴穹灿生活的村落里，向村长租了好几栋空置的房子，刚刚他离开房子前，正看到工作人员一脸丧地在那郁闷。

    现在他们正跑出来，围着新来的人在说些什么。

    新来的人？他们的团队不是只差演员没到，其他都来了吗？

    林濛轻飘飘地回道：“是我叫来的施工团队，他们带了东西来，会帮忙先修缮一下房子，装修一下厕所，否则大家都不习惯。”

    “县城里的人，怎么会肯搬东西上来？”他喃喃自语，才发觉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是了，他现在可不是以前的穷导演，他是有了造梦娱乐做靠山的穷导演。

    他们林总什么都有，还有钱。

    “我和当地的通讯公司也联系了，这儿因为居住人口太少，他们做的基建也比较简单，晚点他们会过来再搭几条线路，到时候虽然不能实现和平时一样的网速，但玩个手机游戏，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濛口气里还略有些不满意，可朴穹灿已经惊呆了。

    他就是土，就是没见过世面，上一部电影，他全程拍下来，能用今天半天花的钱吗？

    “这也太……”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对了，朴导，公司那头已经沟通好了，那两位演员已经签了合约，最迟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到。”说到这，林濛也有些郁闷。

    由于西山实在是太、太、太偏僻，原本定下的两位主演，在具体问清楚了路线后，都回绝了邀约。

    他们一个得上课，在这拍戏，意味着最少要缺一个半月的课程；另一个现在有些人气，怎么一两周也得出去参加一次活动，可单这么来回一趟就得花上一两天，公司和本人都不太能接受。

    不过，这一辞演，对于林濛来说倒是坏事变好事。

    朴穹灿有些惊讶，吞了口唾沫：“林总，你是说……洪流，真的答应了？”

    演员爽约这件事，事发突然，朴穹灿这已经按照原定的行程，开始在周边采景，准备先拍摄部分群戏，临时要试镜，倒也不太方便。

    林濛就通过公司，发布了新的试镜邀约，直接请有试镜想法的演员，按照朴穹灿给出的试镜要求拍上这么一段试镜视频。

    发来视频的演员挺多，其中最让人惊讶的，就是洪流发来的视频。

    要知道洪流虽然才19，可已经在圈里红了起码五六年，身为星二代的他，前途万丈光芒，一路平坦。

    他恐怕是“失了智”才会来拍这么一部电影，而且这还得是群体性失智事件，连身边的公司家人都一起才行。

    视频里洪流的表现，只能算得上青涩，是颗未经打磨的原石。

    朴穹灿虽然告诉自己，他得要客观地选个好演员，可他的手，就是不知不觉地往洪流的视频那点去。

    在一众六七十分的演技里，其实是很难分出高低的，可朴穹灿这辈子，还没用过粉丝数量超过关注数量的演员做主角。

    是的，他至今使用过的，粉丝数目最高的演员，在微博上有2000个粉丝，然而对方关注了4000个人。

    旁边的林濛看出了他的想法，不顾他的阻拦，向洪流的经纪公司发去了邀约。

    “林总，您怎么真给洪流发了邀请。”朴穹灿看着林濛，已经开始后悔。

    这洪流一个人的出演费用……想想就可怕。

    林濛知道朴穹灿的想法，努力地掩藏住自己心里的遗憾：“洪流的父亲和公司，都希望他能逐步转型到演员，这部片子也是他家里帮他选的，片酬也打折了。”

    林濛试图阻拦……阻拦不及，不过还好，没让洪流友情出演，还是开出了一个比同年龄演员更高出几倍的价格。

    不过比起之前的演员，又多花了钱这件事让林濛心情很好。

    朴穹灿握紧手：“林总，我实在是。”

    自从进了造梦娱乐，他感受到的，永远是来自林总没有“底线”的支持。

    起初也许还没想明白，可他又不是真傻，多想想也慢慢懂了，林总给的所有帮助和关心，总是润物细无声，不求回报，这才最让朴穹灿感动。

    她永远不会像以前的领导一样，哪怕只是给大家买了一瓶水，都能喊上三天，在水面之下，她做的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朴导，你要明白的是，有的人拍电影追求的是高额的利润，有的人追求的是口碑，是理想。”林濛好一个高风亮节。

    这段时间她神清气爽，《西山》的花钱效率意外地还反超了何方明那头，林濛每天睡着的时候，感觉都能听到银行账户转账走的声音，然后做个不想醒的美梦。

    每天在梦中，都距离破产更近了一步呢。

    “你这段时间在公司也看到了，我们要不就不做，要不就做到最好，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如果真的担心的话，我更希望你能把电影拍好，这样就算花再多钱，我也没有遗憾了。”

    “至于收不回本的事情……”林濛耸了耸肩，“如果真想赚钱，你觉得公司做不到吗？”

    林濛的造梦娱乐，现在手中握着好几个自产ip。

    说白了，要是哪天真缺钱了，她拍个《登仙路2》都能立刻回本个几个亿。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拍的，打死都不拍！想让她赚钱，不可能的。

    她故意阴着脸：“作为黑心资本家，你这部电影，我可是奔着口碑之作去的，我希望到时候这部电影评分逆天，人家一见，就说我们造梦遍地人才，我希望他们会为造梦、为你惊叹。”

    “我不懂艺术，我只懂出钱，朴导，这句话我觉得我说了很多次了，我希望你自己也要尊重你自己的才华，你尽管拍，我们只不过是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支持罢了。”

    什么黑心资本家，什么微不足道的支持，根本不是这样的！

    朴穹灿看着林濛，脸上满满地是崇拜和尊敬，他真的觉得自己简直是幸运到了极点，才能换得到一个遇到林总的机会。

    士为知己者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句话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

    ……

    原先一直走低调路线的《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在洪流加盟的消息一出，立刻登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引发了无数的讨论。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没想过，洪流居然会去拍这么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电影。

    同咖位的小鲜肉，人家拍的不是大ip，就是大导演，要不就奔票房，要不就奔口碑。

    这部电影，倒不是说多差，但……但洪流这个级别的小鲜肉，找个名导不好吗？何必冒风险呢？

    为了洪流，有不少人想把朴穹灿之前的电影挖出来看一看，瞧一瞧这位导演的水准，结果他们惊愕地发现，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存在全网无资源的电影。

    就连专门在微博发小广告，各种宣传几元一部的资源二道贩子们，今天也只能回一句：“无资源。”

    但凡网上出现过一次，他们都不可能没有，可问题是，这部片子还真就糊到了，连个盗摄的都没有。

    而洪流的粉丝和黑粉，也齐齐下场了，他们找不到电影，就开始翻这位朴穹灿导演的履历，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看看对方这么些年来，有什么作品。

    比如说，做过某位大导的副导演、参与过某个知名剧组，可越往下深挖，他们越来越无言以对。

    他们还真的找到了朴穹灿的作品。

    婚礼现场影片若干、“我们毕业了”纪念片若干……然后还顺道发掘到了朴导的丰富人生经历，粉丝们越来越觉得这人不靠谱起来，对于朴导处女作的渴望，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深海网敏锐地发掘了这其中的商机，他们立刻把电话打到了林濛那去，想要买下《牦牛和母亲河》的网络播放权，还按着之前和造梦娱乐的分成方案，给出了高额分成。

    然后……林濛毅然决然地回绝了。

    “我们和朴导，现在是合作关系，公司无权代理他的任何电影播放权，这样，我把朴导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具体和他联系播放后的分成，不用过公司的账目。”

    这种天降的钱，哪怕是有十万，林濛也一分都不会收下的！

    收到了深海网联系的朴穹灿，先是狂喜，然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总是给予他支持的林总。

    朴穹灿问过了公司的其他导演，对于他们之前电影的利润，造梦娱乐是从来不插手的，当然，如果有需要帮忙代理出售的，造梦也会帮忙……收费出售，但只收取0.01%的象征性代理费。

    之前对圈内稍有了解的朴穹灿听到这，几乎是惊了，这是什么概念？就算是售出了一百万元，公司也只收个100元，这可不是良心公司，是贴钱的亏本公司。

    他不知不觉，生起一种和公司共存亡的责任感，朴穹灿已经把造梦娱乐当做了“家”，而不是公司。

    林总这么一心为了大家着想，从来不为自己想，如果公司倒闭了怎么办？

    蚊子再小也是肉，电影播放日积月累也能赚一点钱。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朴穹灿找上了林濛，试图将代理权签给公司，他的理由，还是和其他导演商量过的。

    他们早看出来了，林总人好，又心软，只要说得可怜一点，林总会答应的。

    “林总，我在这方面有一点社会恐惧，我这人很笨，经常被骗，想到要和人谈这些，我就头皮发麻，很害怕。我真的很希望能和公司合作，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朴穹灿用尽了平生积累的演技，试图卖惨。

    林濛十动然拒：“没事，你可以让法务帮你一起谈，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按照0.01%的代理费给好了。”

    “这太低了林总！这样法务的劳动根本得不到体现！”朴穹灿义愤填膺，天知道他可是平时能为菜市场缺斤少两和人家在路边吵架非得去公平秤看看的人。

    可现在他努力地试图往林总那塞钱，居然只得到了拒绝。

    林濛语重心长：“你们做导演的，也要珍惜自己的作品，这就像你们的孩子一样，要好好对待。”

    这收钱这种事情上，她寸步不让。

    两人有来有往，一番“争斗”后终于达成了协议。

    造梦娱乐还是按照0.01%的代理费向朴穹灿收取费用，而朴穹灿则会和公司签合作约——嗯，本来朴穹灿是打算签卖身契的，林濛甚至差点觉得对方要说出：“林总，我去打工养公司！”这样的话。

    但这种违法的事情，林濛会答应吗？显然不会，要不是看在朴穹灿花钱潜力巨大的份上，她甚至还生出了帮对方介绍大公司，让他良禽择木而栖的想法。

    电影在深海网独家登陆的当天，无数的网友闻风而动，涌进观看，本做好准备大家批评的他们，竟齐齐陷入沉默。

    大部分网友其实对电影都是有基本鉴赏力的，他们说不出所以然，但也懂得说好看、难看。

    朴穹灿的电影，实在说不上难看，有些简陋的选景、看上去不算太专业的演员……可拼凑在一起，这电影的完成度绝对不低。

    只是从电影中流露出的悲剧、绝望色彩，实在有些致郁。

    好些人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关了电影，还有一些看完，发了一两千字的长评，好几天都走不出来。

    导演是好导演，电影是好电影。

    可生活都这么苦了，再看这么让人难过的电影，实在不是大多数网友可以接受的选择。

    匿名网站上的讨论充满了各异，可很快也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西山》应该是要扑了吧？我掐指一算，这应当是一部口碑之作，但……】

    主楼特别专业地写了自己对朴穹灿导演的评价，进行了可谓专业的分析。

    “其实挺感激造梦娱乐，让我能认识国内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导演，令人叹息的是这位优秀的导演，都已经混到去天天打工了。可另一方面，导演的泯然众人矣，又何尝不是市场淘汰规律的作用呢？他拍的电影是好，可大家不喜欢，市场总会自动淘汰掉不受欢迎的产品。我现在大胆预测，这部电影估计能在国内电影节获得几个奖，但票房绝对很难看。”

    “从业内的朋友那问道，造梦娱乐还往这部《西山》里投了不少钱，楼主我觉得有些感慨，一方面国内现在能让大家看到的艺术电影越来越少，我当然希望百花齐放。另一方面，我又怕这种理想主义的做法拖垮了造梦，毕竟理想主义者在这个市场，是不能长存的。”

    “致敬圈内也许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希望他们能坚持得再久一点，说到这，楼主我已经打开了深海网造梦娱乐专题频道，准备贡献几个免费的播放量。”

    主楼开的头太专业，下头的评论自然也跟着画风专业起来。

    有人在感慨日渐式微的艺术电影，愤慨商业电影成为了主流，越来越少电影公司愿意在新人导演、新人编剧上下赌注。

    有人则开始吵了起来，争论到底是否商业电影才是市场所喜闻乐见的，理应得到更高收益、更高回报的产品。

    商业和艺术，在电影上永远是争吵的主流。

    只是他们在这一点上，意见都很一致：“造梦娱乐这公司，又傻又轴，好好地去拍拍商业片、电视剧不好吗？这回，怕是要伤筋动骨，亏上不少了。”

    然后号召着彼此，一起去给造梦的作品做上点贡献，希望这良心公司能再坚持得久一点。

    同样在看着这个帖子的吕道燕，默默地给帖子点了个赞。

    她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洪流的参演起初让她有些忧心忡忡，生怕对方是来一个免费出演，最后割一割粉丝韭菜，也能赚不少钱。

    不过后来她辗转问了业内的朋友，才得到了消息。

    洪流本来想低价甚至免费出演，但造梦娱乐坚决拒绝了，最后还是给了至少百万起的片酬。

    对于这种傻子一样的做法，吕道燕只想鼓掌叫好。

    这造梦娱乐越傻，她不是越开心吗？

    看来现在，就连普通网友，都和她一个思路，觉得这电影必赔，虽然网友们说什么要去贡献点播放量，可赚的没有赔的多，有什么用？没准她还没做太多，造梦遇到都要倒闭了。

    金钱有刚从隔壁打完电话回来，这段时间，他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好些，昨天刚去补了色，现在看上去倒是乌黑浓密。

    林深处忽然和他的公司结束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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