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枕头（二）

    平时聚集在花园中，集市旁等工作，他们把这些地方戏称为上海滩。杨鑫小卖部所在地因是新开放发的小区，很多楼房还没卖出去，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寄生之处。几张破席烂被，两顿简单的饭食就着几杯劣质酒，就足够把日子一天天快活地打发过去。

    杨鑫在这之前到处打零工，过着类似的生活，和他们习性相同，比较处得来。而他亲戚和邻居们也被城市化打散在各地，再说人家也瞧不起他这种人，不愿意与他交往，他就只能和这些人相处了。

    说杨鑫鳏夫，但其实也不尽然。自从城区改造，有了价值近百万的一套单元房和铺面后，就有了不热心人人为他殷勤做媒，也有不少孤单着的中老年妇女追求者。显而易见的，他们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但杨鑫还是和她们中一个好上了并确定了关系，把登记注册都提上了日程。

    她也姓杨，叫杨梅，前半生也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奋斗。从小吃够了贫穷的苦和罪，她初中毕业就奋力逃离了愚昧、落后的林平县山区，把大好的青春时光奉献给了深圳、东莞这样繁华的沿海地区。

    那年头，像她这样出去的人不少，做的多是皮肉生意，大家心照不宣。等铅华褪去，红颜不再，她们逃离是非，远离喧嚣，携带一大笔财富回到家乡。她们在乡下为父母立起高楼，又在县城或别的什么大地方购置房产，做生意的做生意，嫁人的嫁人，开始重新做人，做回良家妇女。过个三四五年，也就没有人再知道她们的过往了。

    杨梅也一样，在乡下为父母盖起座二层楼，帮哥哥娶上媳妇。然后在县城买房，开了间美容院。等所有的事情都安顿下来，过个年把又千思万虑，挑来捡去，找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村男人，开始了幸福满满的新生。

    以为自己上半生的苦难、辛酸、隐忍就此结束。不承想，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盖不回去了，自己正无声无息滑进人生悲剧的另一个深渊。

    结婚多年怀不了孕，使有关自己的流言蜚语不但不能尘埃落定，反而在亲戚和朋友圈日复一日甚嚣尘上。随着涉世渐深，老实本分的男人不再单纯，深感自己被骗，羞愤难当。

    为了报复，他对杨梅不是拳打脚踢，就是冷嘲热讽。花钱如流水，赌博、养情妇、吸毒，疯狂挥霍杨梅的积蓄，没几年就把杨梅的家当败个底朝天不说，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卖房卖车，也无力还清。杨梅一夜回到解放前，绝情的丈夫不知去向。

    按道理，杨梅身怀美容美发的手艺，开个美容美发店，本分做人，也能安度余生。但见过繁华的杨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根本不甘贫寂，趁自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试图拼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疯狂物色条件不错的鳏寡孤独之老。

    杨鑫这样的潜力股，于是就进入了杨梅攻坚的范围。杨鑫本以为自己已是城市里的孤魂野鬼，命中注定孤凄终死，没想到杨梅却热热乎乎地贴了上来。再加上两人年轻时都有在外飘荡的风云经历，有些共同语言，就真的热乎上了。

    当然，杨梅久经沙场，杨鑫也不是吃素的，深知杨梅意图，但他这种情况，又会有什么人会对他处生出纯粹的爱情。只要有人能知冷热，陪着终老，何必管她是不是虚情假意，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