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花蓓从来就不是一个海纳百川的人。
汤辰飞那神出鬼没的一招,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吞了条虫,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嘴外。她有理由记仇,她愤怒,她恨,她嫉妒,她恶心,她失落。
但是,她认栽,因为另一方是钟荩。
虽然坊间都传防火防盗防闺蜜,她对钟荩人格的信任,比对自己还多。这件事对于钟荩来说,是完全不知情,对于汤辰飞来说,则是彻彻底底的刻意。花蓓现在才觉得自己傻,她是主动向汤辰飞提起钟荩的,后来几次,汤辰飞无意有意把话题往钟荩身上挪,那时,他就对钟荩情有独钟?如果是,难怪他对她若即若离,过去的那些日子,是她会错了意?
花蓓脱衣的手停下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蹙起了眉。
像她这样的女子,哪个不巴望能撞上个高帅富,但不代表她就是个花痴,遇上一个就扑上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俗一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是在报社去年的年会上认识汤辰飞的,他是请来的贵宾,社长陪着他一桌桌敬酒。这么有型又有地位的男人,在哪都招眼。她是多看了几眼,但没乱做梦。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不会多浪费一点感情。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在走廊上恰巧碰上汤辰飞,他表现得风度翩翩,她也是温柔娴雅。进大厅时,他给了她一张名片,挤了挤眼。
她捏着那名片,有半天没回过神,夜空中仿佛彩虹倒挂、仙乐飘飘。
第二天,她试探地拨了名片上的手机号,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一下叫出她的名字。
她沉默了五秒钟,巨大的兴奋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天晚上,他带着她去了丽莎饼屋。
梦就在从看到蓝莓慕斯那一刻开始的。
后来种种,假设都是他的礼貌、他的绅士作为,那么替他顶包这件事呢?
大年初五的夜里,她睡得正香时,突然被手机惊醒。一打开,就听到汤辰飞音量压得特低、呼吸急促,让她现在打车赶到西郊的一个十字路口,再走一站。她问什么事,他已经挂了。她冒着严寒,哆嗦地赶到那个地点。一看,傻眼了。
汤辰飞常开的黑色别克前躺着一穿棉大衣的男人,头部下方一摊血。汤辰飞看见她,从车里跑出来,一身的酒气。“我不敢相信别人,只有你了。你懂吗?”
她捂着嘴巴,眼瞪得大大的。
“时间来不及了,你快报警。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对警察说这车是向我借的,晚上视力不好,你没注意他突然从小路上跑过来,这是个意外。嗯?”
汤辰飞把钥匙塞到她手上,她抖得都拿不住。
“我们是不是朋友?”
她点头。
“谢谢你,蓓!我不会忘记你的。”他张开双臂抱抱她,仿佛想给她点温暖。
他走了,在交警来之前。她一个人在黑夜里和地上那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男人呆了近半个小时,110来了,120来了。
交警问她,她重复来重复去就一句话: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交警看看她,估计她是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从现场来看,她负全责。庆幸的是,那个男人伤得并不算很严重,到凌晨,已经醒过来了。天亮之后,汤辰飞来了。他在交警中队打了几通电话,把她领走了。后面什么事,都是他找人处理的,那辆黑色别克也一并处理掉了。
正月初八回报社上班,她从综艺版调到了新闻版,这年的广告任务,她是报社第一个完成的。
她想,经历了这件事,她和他的关系肯定有所不同了。不是说她手中有了威胁他的把柄,而是她曾陪他经历过风雨。
梦在她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她盼望着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努力温柔、包容、豁达、妩媚,就差把自己低到尘埃里,让他相信,她绝对是陪他看彩虹的最佳人选。
结果呢?而这一切,她要怎么说给钟荩听,她又怎么安心地和钟荩继续做朋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见证他们的爱情?
唯有放弃她和钟荩的友情。
这份友情,她比爱情都珍惜。这样生生割开,疼得撕心裂肺。
奶奶的!
花蓓骂了一句,狠狠地拽下衣服,换上运动衣,对着镜子绑头发。
她心里面像有一面湖,决了口,得找个倾泄处。她不愿意流泪,那么就流汗吧!真是讽刺呀,这家高级健身会所的金卡还是汤辰飞送她的,不然,凭她那几个薪水,哪有资格出入这样的会所。瞧瞧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富婆。
富婆们都有私人健身教练,那些穿着运动服的肌肉男,鬼知道那眼里藏着些什么东西。眼前那个腰间有几道游泳圈的富婆,教练手掌贴在她小腹上,引着她做跪式俯卧撑,一个又一个,富婆笑得眼都没了。
这个社会太龌龊。
花蓓低头看着跑步机前面的显示盘上那一跳一跳的小红点,忍不住暗咒。
汗很快就下来了,把视线都阻住了。
“你要减脂吗?”一个有着一米九个头的男人双手抱臂,站在花蓓的跑步机旁边。
花蓓板着脸嗯了一声。
“减脂呢,不需要运动太长时间,只要超过三十分钟就可以达到效果了。如果太久,超过一个小时,则会对身体有害。”他歪着头看着跑步机上的时间,“你设了四十五分钟,刚刚好,最后五分钟是放松程序。这样减脂是最有效的。但是,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的。”男人的眼睛像手一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后摸着花蓓的身子。
“对不起,我是个穷人,你找错人了,我不需要教练,也不需要任何产品。”花蓓伸出手拿到遥控,啪的一下按开了挂在面前的电视机。
男人笑笑,没有动弹。
在他这肆无忌惮的目光下,花蓓更加不自在,“笑什么,牙很白呀!”
“是不是没有汤少陪,就不开心了?”
花蓓啪地关掉跑步机,从上面跳下来,火大地冲到那男人面前,“他是我什么人,我干吗为他开心或是不开心?”
男人一窒,含糊地说了一句:“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不要败坏我的闺誉,告诉你,本小姐待字闺中。”花蓓心中麻麻一扎疼,她挥舞着手臂,恨不得跳起来吼。
男人好半天没说话,然后,默默转身走开了。
花蓓发泄地,爬楼梯机,椭圆机,单车,那一长排的器械,她一个个地都来了一遍,进淋浴室冲澡时,她差点瘫在地上。
换了衣服,走到会所门口电梯的时候,男人又出现了。“我送你下去。”他低声说。
“我没有小费给你。”电梯门合起来的时候,花蓓有气无力的讥讽。
男人又笑了,“先记账,下次一并给我。”
花蓓翻了个白眼,转头隔着玻璃看着电梯外面。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电梯门开的瞬间,男人说:“我叫郁明,目前也是单身中。”
花蓓懒得搭理无聊的男人,摆了下手,把这句话当风一样扇走了。
今晚,她和凌瀚还有个约。凌瀚是个守时的人,她故意拖了半个多小时。
果然,一进茶室,就看到凌瀚坐在一个显目的位置,方便她看到。
花蓓悄然打量着凌瀚,离上一次在江州的碰面,他们也有三年没见了。说实话,之前,她是很欣赏凌瀚的。甚至她也羡慕钟荩,第一次恋爱就遇到这么对的人。凌瀚的沉稳、内敛、大气,配钟荩的温婉、低调,两人的工作又有共同语言,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她记得那个北风如仞的晚上,凌瀚给她打来电话。他用了“求”这个词,她当时就愣住了。他求她请几天假,来江州照顾钟荩。他求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陪伴钟荩。她开玩笑地说,你让我做这么多,要你还有什么用,休了,休了。
凌瀚久久的沉默。
到了江州,一看钟荩那样子,她差点和凌瀚拼命。钟荩拉住了她,她也用了“求”这个词。她求她别骂他,求她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很没天理啊,三年过去啦,负心男人竟然还是这么一脸正气。
花蓓叹气,拉开椅子。“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懒懒的神态,一看就是借口。
“我也没等很久。”凌瀚向服务生招招手。他点的是绿茶,她要了杯苦丁。
凌瀚诧异地抬了下眼,她耸耸肩,苦丁的滋味很暗和她此刻的心情。
“最近好吗?”苍白无味的开场白。
花蓓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喝茶。
“要不要来点松饼?”凌瀚嘴角挑了挑,推推眼镜。
“以后不要再向我打听钟荩的事了。”花蓓不想伪装什么礼貌了,她对凌瀚的好感,完全是因为钟荩才爱屋及乌。没有钟荩,他们就是路人甲与路人乙。
“我和钟荩掰了。”
凌瀚轻轻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这让花蓓到是有点意外,她自嘲地一笑,“现在我和你属于一丘之貉,都是负了她的人。我对你好像有点理解,其实有时候分手是很无奈。”
凌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指尖捏到烟头,他又缩回。“一定要这样做吗,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他痛心地问。
“一个人一生可以经历三个时代、使用三种辞典;一个城市可以三次成为建筑工地,三次天翻地覆。今天,有什么还会天长地久?有谁,还会自始至终,把一件事情,好好地做完?”花蓓苦笑。“你也曾是她最爱的人。”
凌瀚无语。
“本想在电话里和你说的,想想还是见个面。以后,我要换个新的手机号码,换个新公寓,换个新的活法。”
终究还是有点伤感。
汤辰飞是花花大少,但一个花花大少,一旦认真、严肃、小心翼翼,说明,他是真的决定用一生来爱。
他没有看错,无论哪方面,钟荩都是比她胜出许多的女子。
“一个特警,想要什么消息都有渠道,不一定要找我。我也不明白,你们都分手了,她过得好与不好,和你还有什么关系?”花蓓问道。
直到上了车,凌瀚都没给她答案。
夜晚的收音机,播送着一首熟悉的旋律。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
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著秋千?梦开始不甜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又何必去改变?已错过的时间
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
想像你在身边?才完全失去之前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
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
要我怎麼捡
这首歌的歌名叫《不能说的秘密》,花蓓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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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葬的事情繁复而又严肃,来不得一丝懈怠。道别、火化,选择墓地、碑文、下葬的日子、在寺庙做法事,在这一项项程式中,人的忧伤,反而被淡化了,到最后,才落下一个字“累”。
卫蓝因为怀孕而瘦削的脸颊,更是颊骨高得脱了形。她不等休息,急急地收拾行李回北京。
“你和我一起走吗?”卫蓝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过了,凌瀚才回家。
行李箱塞的东西太多,拉链不会拉上,凌瀚蹲下,压了压,把拉链拉上。“我暂时不回京。你是坐飞机还是火车?”
卫蓝疲累地躺在沙发上,“受不了飞机上上下下的颠簸,我坐火车。讲座和售书活动不是都结束了吗?”
“今晚,你早点睡,我明天送你去火车站。”
卫蓝目光咄咄追着他,“你有什么打算?”
凌瀚走出大门,站在走廊上仰起头,四周高楼林立,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夜空只有院子般大小,星光稀疏得不宜察觉。他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是个晴天,温度比今天高四度。
“不去想昨天,也不想明天,把每天的事做好就行了。”
“房子呢,继续租下去?”凌瀚不爱住酒店,从北京出发时,就讲要租个房。她一跨进这院,吓了一大跳。这房租得太奢侈了点。
凌瀚回身笑笑,“一下子给了半年租金,总得住个够吧!”
“凌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应该跟我一块回北京。”卫蓝投来责备的一瞥。
“戚博远的案子向法院起诉了。”
卫蓝受不了地摇摇头,“你干吗提他?反正我不会同意他和我妈妈合葬,南京我也不会再踏入半步。”
“其实,他也很可怜。有很多事,人力是无法控制的。”
“凌瀚,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凌瀚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你今天去见谁了?”
“别像个警察一样的质问。”
“我有知道的必要。”
“去泡个澡,好好睡。”凌瀚突然话锋一转。
卫蓝叹了一声,“凌瀚,我对你的了解很有限,但你有今天这个样子,我费了许多心血,别让我太挫败,好么?”
凌瀚涩然地点了点头。
卫蓝进屋去了,他轻轻掩上门,走到院中,点燃了一根烟。墙角的一簇三角梅开了,玫瑰也打了苞,幽幽的香气随夜风柔柔飘荡。钟荩不爱闻烟味,他吻她的时候,她娇嗔地抱怨个几句。当他羞窘地僵在那里,她又主动凑过来。
压力真的太大了,吸烟可以舒缓这种压力。到北京后,他烟抽得更凶,有时一天一盒都不止。
烟头一明一暗,微弱的火光是映照出他凝重的面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摸上去毛毛躁躁的。那一天,听卫蓝说钟荩要来,他一早晨就去超市买了许多菜。好巧,超市刚到了一批新鲜的大虾,他买了许多。卫蓝和她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他午饭后,就站在屋檐下等着了。门铃响起,他的心雀跃无比。但是在对上钟荩冷漠的目光时,他的心凉了。
夜色里,有窸窣的声音传来,那是冬眠的小虫被春天唤醒了。他内心被冰封很久的某种情愫,也在这声音中悄然萌芽。
就在这一墙之隔,凌瀚不知,钟荩正倚墙站着。
去安镇看油菜花,别人叫春游,钟荩称之为回家之旅,这一次,钟荩改名了,她叫它为告别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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