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一）

    霖雨梦还——《雨霖铃》の“乱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或许经年以后，又是这么一个雨季，只是身边再也无你。

    那一天，那一切，记忆犹新。

    起初只是细雨微斜，缥缈的云气一丝一缕凝聚着，幽幽蝉鸣带来了几分悲凉。十里长亭，也无法留住远去的过客。晚风曳曳，突然到来的急雨，还没来得及收起那浓如墨滴的乌云，便又悄然停止。

    轻掩纱帐，一杯杯浊酒下肚，觉得一切都淡然无味。任凭帐外的舟公如何催促，我也只是放下酒杯，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久。

    我不能正视你的眼睛，因为我害怕自己的眼泪会忍不住滑落。可是泪水又怎么忍得住，早已不争气地滑落。此时还能说什么好呢，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彼此都不约而同地沉默，却又不禁抽噎。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不出。更何况再多的情话，此刻也只是徒增泪水，改变不了离别的现状。想必你也是这样的感受吧。我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就这样无言静默下去，就这样看着你，牵着你的手，和你在一起。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下去。奈何，奈何！此生，怕已无缘再见！

    我不记得我们何时说的再见，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上的船，只知道那昏黄光线下你的背影，投在水中，粼粼波光，随着涟漪荡漾......

    思绪回到眼前，行舟，江水，薄雾，除去舟公一人，还有我。我，又将去往何方？我这是明知故问吗？孤舟上，遥望水面，千里烟波不尽愁！黄昏暮，雾霭沉沉，压抑着本就伤过的心。无语望天，楚地的天空是如此的辽阔，为何却容不下我们这一对情人呢？我实在是不明白啊！

    或许是我太过多情，应该早点习惯离别的痛，从古至今的离别数不胜数，现在也轮到了我。只是，为何偏偏又在这寂寥冷漠的秋季，这份痛会受不住也不是我的错。今朝一醉方休，酒醒之时，蜷缩在船舱的我又将身处何方？恐怕只有依依杨柳绕岸，缕缕晨风吹面，残月一轮天边了吧。

    自此离别之后，只剩年复一年的思恋。即便是良辰美景，在我眼里，也没有了意义。身边无你，就算心中有千万句情话，又该向谁述说呢？

    风躁动起来，雨又要来了吗？我柳永心有不甘啊！可就算不甘，又能如何呢？

    便是宦海漂浮，月圆月缺了几回。丝丝细雨，略显冰凉。滴打在脸上，与那泪水一道流下。察觉到脸上的冷湿，起身，却听得桌子震动，酒杯落地，一声脆响。睁眼，不见船篷，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长亭，眼前是被自己猛然起身而撞得颤抖的桌子。脸上冰凉的明显只是泪，但向外看去，那云，那雨，是如此的熟悉。

    “我，不是应该在船上吗？”

    虽然不能肯定，但眼前的一切和那个雨夕是多么的相似，一切，与记忆中的一幕幕重合了起来。又是那样的蝉鸣，凄切如初，雨也在这时停下。我心下一惊，莫非......一定是的！连忙用衣角轻轻拭去泪水，殊不知衣角早已湿透。也不顾路上的泥泞或是湿滑，奔向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地方。不错，正是那里，帷帐静静立着，一切都未变。在那里，能再次见到她！

    没有你的痛苦我已经受够了，那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我再也不想在做一次了。做官又如何，皇命又如何，和你一起归隐山林也不是不可啊！这一次，我绝不后悔！

    颤抖的手轻轻掀开帘幕，本以为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你，心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这里面，除了一张空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空空的桌子，似乎在述说着自己的无辜，帘外又传来了舟公的催促声。

    该走了吗？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失魂落魄的我摇摇晃晃地走近船，记忆又模糊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轻语，在叹息。

    “柳七哥，保重”

    ............

    “该下船了。”舟公的一声叫唤，让我再次清醒起来。

    “我渡过无数像你这样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舟公轻笑着，摇楫而去。

    眼前，杨柳岸，晓风残月。

    都是梦吗？

    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发现手中攥着一缕青丝，发香是如此熟悉。

    是否有那么一个梦境，有你，有我，我到帐中寻你，而你却在舟中？

    不知怀着何种心情的我，取下了发簪，随手剪下一缕竟有了白丝的头发，与那青丝编织在了一起。

    帐饮作别的秋夜，不是已经哭过了吗？是天意让我哪怕在梦中，也不能再见到你吗？是否我也该学着去适应没有你的生活？如此想着，泪却又一次划过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