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蕊儿 三

    一天天又过去，下个月便是楚君临盆的日子了。楚君第一次怀孕，胃口调理得不好。汪文毅见她脸色难看，便干脆让蕊儿搬到楼上，住在楚君的隔间，日夜里也有个照料。

    这夜，汪文毅犹在楼下书房处理公事。蕊儿服侍楚君睡下后，觉着口渴难耐，便悄悄下楼倒茶喝。瞧见书房的灯仍亮着，她猜想着汪文毅必然要熬夜工作了，便多沏了一杯浓茶给他送去。

    “你怎么来了，楚君可睡下了？”汪文毅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蕊儿，又埋下头看文章。

    “少奶奶睡下了，我怕少爷夜里犯困，就送了茶来。”

    汪文毅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从前蓁蓁也是这样的。怕我夜里困，便自个儿弄了茶点给我送来。”

    “少爷别想太多了。蓁蓁小姐若知道您这样挂怀，应该也会心疼吧。”

    汪文毅苦笑了一下，只是抬眼看着蕊儿。蕊儿一身月白色的绸衫，系一条浅绿色的裙子。光洁的脖颈上坠着攒花抱凤的银链子。头上没有多余的钗钏，只是松松地将辫子散着，衣襟上仿若有幽幽的荷香萦绕。汪文毅心里一动，当真淡雅如芙蕖出水，就想她一样，像蓁蓁一样。

    蕊儿见汪文毅这样瞅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冒昧走开，只得怯生生地说：“如果没有什么事，蕊儿便先走了，少爷别忙得太晚了，要当心身子。”说着，便把手去端茶。

    汪文毅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拉紧了她。蕊儿一惊，唯恐茶洒了，连忙用手护着茶，却不料整个人重心失衡，跌坐在汪文毅身上。

    蕊儿慌忙站起，羞红了脸站在一旁。

    汪文毅温厚地笑着说：“别怕。我不过想和你多待一会。”蕊儿不答，只是低着头看地板。汪文毅将她拉到身旁，继续说：“楚君固然对我情深，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记，却怎么都忘不了她。你长得真的跟她很像，我明明知道你不是她，却情不自禁。”

    蕊儿这才抬头瞥了汪文毅一眼，只见他眼神迷离，眼底里仿佛是深深的忧愁。

    “你善良纯真，就像她一样，我当年一眼就爱上了她，本来我们两情相悦，可以就这么快乐地过下去。可是我太傻了，我不相信她，最终伤害了她，害她没了孩子。”汪文毅苦笑。

    蕊儿看着汪文毅伤心的样子，不免有些不忍，倒忘了他方才的失礼，安慰道：“少爷也不必太难过了，过去的事便过去罢。”

    汪文毅望着蕊儿一双盈盈的清水眼，忽然想起了蓁蓁与他在一起的往事，不禁拉起她的缩在背后的手问道：“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会亏待你的。”

    蕊儿惶恐地拼命摇着头：“蕊儿不愿意。”

    汪文毅诧异：“为什么？难道你宁愿一辈子当个佣人，也不愿意跟了我？”

    蕊儿低着头不语，好半晌才说：“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喜欢蕊儿，蕊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只是蕊儿怕楚君少奶奶不高兴，况且，蕊儿，”蕊儿抬眼望了望汪文毅，“也不愿意一辈子做蓁蓁小姐的替身。”

    汪文毅将他的两只手合在蕊儿的手上，柔声道：“别想这么多了。你既然愿意跟我，我便不会亏待了你。楚君那里你倒不用担心，一则有我在，二则现在纵然有了新派思想，但也没见哪个男人就只有一房，姨太太也是正经主子，她敢把你吃了不成。至于蓁蓁，你也别这么想。”汪文毅将蕊儿脸上的一绺碎发别在她耳后，又拍了拍她微微颤着的背说：“你和蓁蓁固然有些相像，但我爱的是你，你自然有你的好处。”

    蕊儿红着脸杵了半晌，说道：“少爷，很晚了，你放蕊儿回去吧。”

    汪文毅见她支支吾吾半天竟没撂下个话来，生怕放走了她她便反悔了，连忙扯着她急急地说：“这样说你还不情愿吗？难道你是在乎名分？我想着你必然是顾忌楚君那边，你若有意跟了我，等楚君生下了孩子，我再要了你，你和她平起平坐如何？”

    不等蕊儿应一声，却听见书房门口“啪”的一声碎了什么东西。

    两人俱是一惊，连忙追上去看。却见茶杯的碎片在地上旋转着，茶水混着茶叶静静地流淌着，黄的红的，搀杂着血的颜色。楚君昏倒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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