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紫禁城朱墙上的枯草泛绿,又恢复了几分生气,虽说吹面不寒杨柳风,但京城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犹抱琵琶半遮面,让偌大的紫禁城,还是沉浸在一片凄冷之中。
此时的乾清宫中,满脸正气凛然的言官正在上奏,所言所语,惊世骇俗,满朝文武栗然心惊。
“……王泰在河南大肆杀戮,人人自危,百姓苦不堪言;王泰控制瓷器买卖,所得未能向朝廷交税,售物所得中饱私囊,国法难容;王泰在襄阳城外开炮,射杀百姓,死伤无数,王泰为一军主帅,罪莫大焉;王泰部下睢阳卫指挥使董士元、河南卫指挥使杨秦,丢掉洛阳城,有失藩之罪,罪当问斩。王泰有失察之罪,理应革去河南巡抚一职,下狱问罪!”
右佥都御史范志完双手捧着奏折,大声弹劾着河南巡抚王泰,言词慷慨,丝毫不顾御座上崇祯脸色的难看。
再看满殿大臣,内阁首府范复粹、兵部尚书陈新甲、户部尚书李待问,所有大臣都是垂首而立,人人不发语音,似乎老僧入定,超凡脱俗,魂魄升空。
也有许多大臣汗流浃背,不时小心翼翼,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听着范志完的诛心之论。
弹劾河南巡抚王泰!
这个范志完,是不是疯了?
谁都知道,河南巡抚王泰简在帝心,他在河南高举屠刀,大肆杀戮,但说起来,那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而他真正射杀的,不过是卫所的一些蛀虫军官而已,职权范围之内,手段虽然暴烈,但那些人却都是死有余辜。
何况,河南天灾不断,民怨沸腾,连年战乱,已经是垂死边缘,王泰励精图治,仅仅两年功夫,河南不仅稳住了局面,而且还向朝廷解银上百万两,这种能吏,说是大明独一份,也不为过。
更不用说,王泰诛杀张献忠、罗汝才,大破李自成了。这可是连卢象升、洪承畴、熊文灿等人,也没有办到的事情。
不过,王泰为国为民,两袖清风,却和本朝“官以财进,政以贿成”的大流背道而驰。试想想,满朝朱紫,若是人人对王泰赞誉有加,岂不是凸显了自身的肮脏。
这也是士大夫们人人噤声,明知范志完胡咧咧,却没有几人站出来为他仗义执言。
在他们看来,明哲保身,不弹劾王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崇祯位于御座之上,看着大殿上的煌煌士大夫,心里凉了半截。
历朝历代,士大夫们都是如此,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维持朝廷的利益,也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若是太平盛世,这或许无可厚非,武夫当政,本就是历朝大忌。
可如今国家动荡,这些读书人还是如此指鹿为马,到底是为了朝廷,还是要毁了朝廷
杀了王泰,或是贬斥王泰容易,但河南的烂局谁来收拾?难道又要天灾人祸,旱灾蝗灾连连,河南休矣
“王泰经营河南,励精图治,即便敛财,也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王泰本就是巨富之家,却几乎身无余财,百姓爱戴,人称“布衣巡抚”。以钱财问责,恐怕人心不服。”
崇祯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瓷器、番薯又能卖多少银子,王泰自上任向朝廷所捐钱物,何止百万!
感觉到崇祯的无奈和疲惫,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立刻站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崇祯点点头,疲惫地摆摆手。
“卿家有话,只管说来!”
魏藻徳正色道:“陛下,建奴兵围锦州,关外战事紧急,王泰之事,还是稍后再议吧。”
魏藻德,这位崇祯十三年的状元,擅长辞令,有辩才,因深通崇祯的谋略,故总能迎合崇祯的心思,年仅36岁,已经官至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可谓是官场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陛下,锦州战事紧急,臣附议魏侍郎。”
满头白发的内阁首辅范复粹也是走了出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陛下,河南卫军为王泰一手所创,王泰在军中影响极大。河南卫虎狼之师,灭献贼,破李闯,国之虎贲,但河南卫军未设监军,众军眼里只有王泰,而不知有朝廷,有王泰而没有我大明天子,此为我朝大忌啊!”
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陈演,此刻也是走了出来,所提一针见血,让崇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泰即便如何能干,可武夫当政,国之大贼,由不得崇祯不忧心忡忡。
果然,御史光时享走了出来,继续慷慨激昂。
“陛下,王泰在襄阳城外开炮,射杀百姓无数,其罪难逃;王泰部下丢掉洛阳城,王泰有失察之罪,理应革去河南巡抚一职。王泰在河南沽名钓誉,朝廷却是颜面尽失。陛下,请严惩王泰,以慰天下百姓。”
“光御史,献贼裹挟百姓,王泰不得已开炮,虽有百姓伤亡,但胜在灭了献贼和曹贼,功过相抵,就不必追究了。”
户部尚书李待问终于开口。户部财政捉襟见肘,幸亏王泰的河南进项不少,湖广战事,也是王泰一力承当。因此上,李待问对王泰的印象不错。
“那洛阳城失守,王泰失藩之罪,恐怕不能开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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