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亭看着我,又道:“陈特使,你也知道,一直以来我司只负责断案,查案还是要靠你们钦臬司,因而皇上下旨令我司彻查疫病源头时,本官确实诚惶诚恐,生怕查得不清、不全、不快,引得圣上不悦,谁知这一查却很是顺利,回头想想,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怔了怔,翟亭能同我说出这些话,足见他确实心中不解,而他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
“翟大人是怀疑,有人做局陷害宗虞明,所以宗虞明才会喊冤不止,陆休才会不顾一切包庇于他?”
“但宗虞明的罪行清清楚楚,尤其是多人指认见过他,这些人不可能都是被收买的。”翟亭说着,忽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陈特使,你擅长查案,是否能替本官查查此事?”
“翟大人吩咐,下官义不容辞,只是——”我试探着道,“万一查出宗虞明果真是被冤枉的,翟大人和刑仵司恐怕要受影响。”
“那也不能让无辜之人蒙冤。”翟亭皱起了眉头。
我很是意外,一直以为翟亭是个有城府好面子的人,尤其是办徐兰芽案时,我跟他还起过冲突,没想到他办起案子来这样认真,甚至不惜让自己和刑仵司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我肃然起敬,道:“翟大人公正无私,下官佩服。”
翟亭又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我:“执此令牌,可调阅我司案卷,提审任意嫌犯,有劳陈特使暗中查探,此案究竟是不是有蹊跷。”
我接过令牌,行礼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竭尽全力。”
临走前,翟亭忽然说道:“田济院有重军把守,内中疫病肆虐,贸然去闯怕是不行。”
我愣了愣,听这意思,他是觉得我会去“劫囚”?虽说我并无此意,但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于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多谢翟大人。”
翟亭缓缓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出了翟亭的书房,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眉姨之死明明是我的案子,却被张华由派出何夕年查清,然后移送刑仵司;而散布疫病本是刑仵司的案子,现在反而落在了我头上。
更别提还有我自己找来的京试作弊案,啧啧,我可真是一点空闲也不得啊。
不过这几件案子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假如京试作弊确实是宗虞明所为,那他一定不会是散布疫病的主谋。
想到这里,我迈步向牢狱走去,翟亭给了我这个方便,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亮出令牌,果然顺利地进了大狱,我令狱卒回避,独自走到辛余甘的牢房前,开口喊他。
辛余甘一见是我,冷笑道:“你这位特使大人好生奇怪,我求你替学子讨还公道,你不理不睬;我因聚众闹事被关押,你却三番五次来找我。”
我有些无奈,文人的脾气很古怪,认定你不对时,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在城门口时是我不对,当时我有急事在身,无暇他顾,所以没有理会你,请你原谅。”我恳切地道。
辛余甘似乎没想到堂堂特使会低头认错,愣了一下,没说话。
“急事办完后,我曾出城去找你,可你已不知所踪,好在那日又在此处偶遇你,我才有机会问你详情,可惜你是在刑仵司,我无法同你细谈,所以,今日我又去求见刑仵司的翟大人,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我到这里听你申诉。”我真假掺半地说着,留心打量着他的神情。
辛余甘果然有些动摇了:“这么说,你一直记挂着我说的那些话?”
“京试乃是朝廷选拔官吏最重要的渠道,说是关乎大兴国运也毫不夸张,涉及京试的事,我当然不会等闲视之。”我说的这些倒是真话。
“看来大京也并非只有官官相护的黑暗。”辛余甘嘟囔了一句。
“现在,你可否将自己的冤屈说与我听?”
辛余甘又想了想,痛快地道:“好吧,看你也算有心,我就告诉你。我来京之前,曾花了大价钱买京试考题,那人告诉我,为防泄密,需要我住在大京他指定的地方,然后才能将考题交给我,我便立刻向大京赶来,没想到大京却已封城,卖题那人也没了消息。出了钱,却进不了城,实在令我郁结难平,一时气不过,才会在城门口闹事。”
我直接问道:“京试考题可以买到?”
“可以,不过并非最终考题,说成是考题范围更恰当些,据我所知,许多学子都买了。”
辛余甘的陈述与栾少拙的遭遇基本能对得上,这个作弊团伙,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卖题人是何模样?”我问道。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看衣着应该是富贵之家,长得平平无奇,有吞云之好,烟斗不离手。”
“是此人吗?”我掏出画像给他看。
辛余甘摇摇头:“不是,我没见过此人。”说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自负的微笑,“不过,特使大人也不必着急,我在交钱时将那卖题人装烟叶的荷包藏了起来。”
这几日碰到的书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赞许地道:“还好你留了个心眼,不然没有证据也不好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