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蹬蹬,努力迈着小短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到松树下,仰头怒视墙头那群拿谢嘉琅取乐的小郎君:“谢嘉武!你欺负人!”
她张开双手,挡在谢嘉琅面前,试图把长兄护在自己身后。
小娘子奶声奶气的质问,没有一点威慑力。
胖乎乎的胖胳膊张开,小胸脯挺着,圆脸紧绷,老母鸡护小鸡似的,也挡不住比她年长的谢嘉琅。
墙头上的谢嘉武和身边一个小郎君对望一眼,哈哈大笑。
“你看她,好好玩!”
“她就是你说的九妹妹?”
“她是不是傻子,怎么和谢嘉琅一起玩?”
小郎君们笑成一团。
下一刻,院墙下一阵突兀的裂响,接着,轰隆一声,小郎君脚下的竹梯突然断裂。眨眼间,墙头挤在一起的小脑袋瓜子啪的一下消失了。
笑声戛然而止。
墙下一片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附近的丫鬟仆妇听到响动,围了过来,看到墙角摔成一团的小郎君们,吓得不轻,上前搀扶。
“疼!疼!别碰我的腿!”
“哎哟,我肩膀好疼啊……”
小郎君们叽哩哇啦嚷疼,一个小胖子躺在最底下,被其他人压到了手,疼得呜呜哭出了声。
仆妇看谢嘉武几人摔得不轻,怕担干系,忙去前院叫人。
不一会儿,二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一阵风似的赶过来,指挥丫鬟仆妇用春凳把受伤的小郎君从墙后抬出来。
几个小郎君是谢嘉武请来的客人,摔伤胳膊的小胖子正是知州家的小公子。
贵客受伤,阖府惊动。
谢大爷、谢二爷搀着老夫人走了过来,五夫人、周氏,谢嘉文、谢丽华、谢宝珠和一个梳双环髻的小娘子跟在后面。
老夫人又气又急:“怎么就摔了呢?”
谢嘉武也摔得鼻青脸肿,躲在二夫人身后不敢伸头。
二夫人脸色阴沉,朝树下的谢嘉琅看去,“大郎,你最年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谢嘉琅身上。
他夹着书卷,站在松树下,黑沉沉的双眸抬起,扫一眼地上哇哇大哭的小郎君们,神情冷淡。
“是他吓的!”
沉默中,躺在春凳上哀嚎的知州小公子忽然指着谢嘉琅,双腿乱踢,大叫:“他把我吓着了!”
谢嘉武闯了祸,正吓得六神无主,听小公子这么说,连忙附和,想撇清自己:“对,大哥把我们吓着了!”
谢家众人看向谢嘉琅,目光隐含指责。
老夫人眉头紧皱,叹口气,道:“快去请大夫,看看摔着了哪里。阿郭,派人去知州府上说一声……”
二夫人连声答应着。
小谢蝉看着忙乱中的众人,急得直喊:“他撒谎!他们打人……梯子断了,他们自己摔的!”
和上次在学堂一样,她的声音被小郎君的哭嚎和大人的说话声淹没。
没有人在意她的解释,只要谢嘉琅在场,一切过错都是他的。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酥叶走过来,想抱走谢蝉,谢蝉挣开她的手,往后退。
“团团,快过来!”
远处的周氏突然指着谢蝉着急地叫喊,神情惊慌。
背后嘭的一声钝响。
酥叶望着谢蝉身后,吓得哆嗦一下。
谢蝉回头。
松树下,书卷文具洒落一地,谢嘉琅躺倒在簟席上,面色发青,身体僵直,双手指节诡异地屈曲,双脚抽动。
院子沉寂下来。
“大郎发病了!”
片刻后,一声尖叫惊醒所有人。
谢二爷护着老夫人和几个小娘子出去,仆妇们抬着、拉着小郎君退出院子,谢大爷冲上前查看儿子。
二夫人一把推开谢嘉武,要他赶紧躲出去,自己留下,远远地站在墙角,支使身强力壮的仆妇:“快按住大郎!别让他再伤着客人!”
混乱中,谢蝉听到周氏急切呼唤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离开,往前几步,伸手去扶谢嘉琅。
“大哥哥……”
小手刚挨到谢嘉琅的胳膊,地上的人猛地一挣,苍白的薄唇里吐出一个虚弱、冰冷的字眼:
“滚。”
谢嘉琅浑身直颤,漆黑双眸冷冷地看着她。
“滚开……”
他青白的面孔扭曲抽搐,目光发直。
谢蝉呆了一下,没有被吓走,低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抬手,擦去谢嘉琅摔倒时脸上颈间蹭到的松针。
“就好了……”她轻声安慰他,“大哥哥,马上就好了……”
干净的帕子轻轻拂走潮湿冰凉的松针,小娘子的声音轻柔娇软,“大哥哥,就好了……”
谢嘉琅躺在地上,牙齿紧咬,没有喊叫,没有挣扎,脸上泛起红血丝,眼神茫然无光,一片空洞,手脚不可控制地痉挛轻颤。
两个仆妇冲上来,死死按住谢嘉琅的双手双脚,不让他动弹。
“快把九娘拉开!”
周氏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几步跑上前,一把抱起谢蝉,大步离开。
地上的谢嘉琅被人紧按着,身上、脸上蹭满湿漉漉的落叶尘土,一动不动,神情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