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梵博闻强识,对东华派又下过功夫,确信眼前之人绝非东华派云字辈的杰出人物,心中有些失望。与李云泽客套两句,离开角房,走进藏书楼内。
看着亮起的门窗,李云泽琢磨这位梁姑娘究竟有什么意图,从方才她所说的话来看,可以断定,齐书信所指的接头之人就是这位梁姑娘了。只不知派自己来接头,究竟要做哪些事。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梁松梵每日两次来藏书楼读书,一次辰正至巳初,一次戌初至亥正,风雨不歇,雷打不动。今日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这些时日发现的线索、应对的手段,纠缠成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在心里面缠缠绕绕。
她的祖父在家是家主,在城中是城主,对她十分宠爱。父母过世后,怕她受委屈,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不肯假手他人。
然而,近几年来,祖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她虽然还是和颜悦色,对别人则动辄呵斥责骂,好像心里有无穷的火气。
一开始,以为祖父在为修行瓶颈烦恼而已。直到最近,才知另有他故。心头沉重,也不知所作所为,能不能解家族危难?
出了藏书楼,看角房里的灯还亮着。梁松梵驻足好一会,才回到她居住的小院。
原本和祖父居住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她及笄之后,祖父说她是大姑娘了,就在中间砌了一道花墙隔开。
路过祖父院门口,听到祖父粗暴的吼声:“什么叫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后面有管事回禀,声音小,听不到。紧接着祖父又吼道:“往哪里找?找什么找?记住,我梁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不一会,管事的出来。梁松梵想了想,走进祖父的院落,进屋看见祖父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丫鬟在小心翼翼清扫地上的瓷器碎片,梁松梵过去接过笤帚,指了指外面,让丫鬟出去。丫鬟如蒙大赦。
梁松梵清理干净地面,又给祖父倒了一杯热茶,道:“爷爷,你看你,把梵儿的嫁妆都摔坏了。”
昔日梁方拙曾戏言,自己屋内的财产都做梁松梵的嫁妆。
梁方拙睁开眼,看到眼前乖巧地孙女,接过茶碗,心中百感交集,沉吟道:“梵儿,现今可有中意的少年郎么?”
梁松梵说那句话本来只是为了让祖父宽心,没想到祖父有此一问,娇羞低声答道:“没有。”
梁方拙有些失望:“没有啊!那祖父给你选一个怎么样?”
梁松梵急道:“爷爷,你再说不理你了。”
梁方拙长叹了一口气,道:“爷爷是想趁现在身子骨还好,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能有个归宿,爷爷的心事也了了。”
梁松梵心头一沉,祖父今年不过四百来岁,以金丹修士的一般寿命计算,至少也还有三四百年寿数,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祖父应该也已经觉察到了,只不知他老人家准备如何应对?有心与祖父交代自己所为,话到嘴边,又强忍住没说出口,那人的话再次回响耳际“你若将消息透露给你祖父,我等便视为他参与了此事”。
不说点什么,祖父的言语又让人揪心。沉吟一会,默默问道:“爷爷,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梁方拙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则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刚才爷爷说的话是认真的,爷爷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怎么样?”
梁松梵心里不祥之感又重了几分,揣测祖父是不是有了决断,所以才会想把她嫁出去。嫁为人妇,脱离了梁家,后面有什么事就不会牵扯到她。
跪坐在祖父膝前,道:“爷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梵儿却不这么认为,嫁人也好,不嫁也好。梁家平安兴旺,孙女就会享福。若是梁家遭难,孙女即使嫁了人,在婆家也不会有好脸色看。更何况除了爷爷,梵儿别无所依,受了欺负,有谁会给梵儿出头?爷爷若是为梵儿着想,千万要保重身体,您老人家寿运绵长,才是梵儿的福气。”
梁方拙抚摸着孙女的头,想起儿子去世时把女儿托付给他,又想到家族即将可能面临的灾祸,心绪难言。孙女说得对,即使嫁了人,也依旧免不了受到牵连。
心头叹了口气,道:“孩子,既然娘家无依,婆家难靠,那就咱们就靠自己吧。你资质很好,恰好归真派的恒丰子与爷爷有旧,爷爷给他写封信,让他引你拜入归真派。好好修行,有了本事,比靠谁都强。”
梁松梵心下愈加不安,强忍住没有再问。道:“梵儿愿意去归真派,只是想多陪陪爷爷,晚些时日再去。”
梁方拙想到一别恐怕再无见面之期,笑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