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刚下了早朝,平南王从大殿里走出来,站在宫门口中气十足地喊了声“陆大人请留步”,仿佛没瞧见众人脸上的诧异跟猜度一般,笑得一脸灿烂,大步流星地追上陆承辉,迎上去,极为客气地拱手笑道:“陆大人回京都快一个月了,我也没来得及给陆大人接风洗尘,实在过意不去。正好今儿碰上了,不知道陆大人肯不肯赏光跟去街上喝杯酒?”
陆承辉神色微动,笑着回了平南王的礼,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也不推辞,极为干脆地点了点头,客气地让着平南王:“恭敬不如从命。王爷请——”
“陆大人请——”平南王也不客气,一面答应一面抬手往外请着陆承辉。
两人客客气气地让着礼,说笑着出了宫门,留下宫门外一众大小官员面面相觑满肚子疑惑。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宫门口的这一幕便原原本本地传进了承乾殿。
元丰帝正低头看着礼部送进来的折子,听完内侍的禀报,方合上奏折,抬手示意内侍退出去,接过内侍总管冯英递上来的茶,不紧不慢地拨着茶沫子,头也不抬地问:“陆家那小丫头,今年该有十四了吧?”
大总管冯英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半白,脸上带着几分福相,笑得十分和气,弓着身子侍立在一旁,留意着元丰帝的神色,心思飞快的转了个圈儿,笑着点头应道:“圣上明察,是。那位陆姑娘是庆和十三年三月出生的,明年就该及笄了。”
元丰帝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嗒的一声合上茶盖,将茶碗递给冯英,从书桌后站起来,背着手在大殿中踱了半圈,环视着偌大的殿宇,仿佛感慨般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丝意味不明的怅然:“朕记得沈家老爷子也是庆和十三年走的……”
冯英屏气凝神地跟在元丰帝身后,听着元丰帝略带感慨的语气,眼皮狠狠地跳了跳,却并没开口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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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的大街上,平南王一路客气地拉着陆承辉进了汇贤楼。掌柜的眼尖,远远瞥见两人的身影便堆出满脸的笑意迎了出来,殷勤客气地引着两人到了二楼雅间,看着人上了茶,又问了两人的喜好,这才弓着身子退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添了酒菜上来,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顺手掩了门。
平南王不容分说地给陆承辉斟了杯酒,递过去,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陆大人是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儿请陆大人喝酒,一是替陆大人接风,顺道也贺陆大人升迁之喜,二是有件事儿想求陆大人。我是个粗人,没念过几本书,也不会咬文嚼字,若是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陆大人多担待。”
“王爷何出此言?”陆承辉诧异地应了一句,接过平南王递过来的酒杯,客气地道了声谢,脸上看不出半分别的情绪来,顺着平南王的话满口应承道,“不知王爷所说何事?若有用得着陆某的地方,下官必定义不容辞。”
老狐狸!平南王撇着胡子,暗自骂了一声,面上却是一片笑意,客气地招呼着陆承辉:“有陆大人这话,我就放心了,陆大人请——”
一杯酒下肚,平南王捻了捻胡子,留意着陆承辉的脸色,仿佛闲话家常一般,打着哈哈笑道:“说起来我跟陆大人也有几年不曾见了,一转眼,儿女都大了,我们也老了。想当初沈家老爷子见我们家那混账小子的时候,你家小丫头还没出生,老爷子起了兴致,还想撮合咱们两家的婚事来着。如今你们家丫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们家那小子年年在军营里带着,这亲事也没个着落。我瞧着你们家那丫头就不错,我们家那混账小子你也见过,就让那小子给你当个女婿,如何?”
陆承辉抬眼看向平南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眼里却波澜不兴,目光平静地同平南王对视了一眼,随后拎起酒杯替平南王斟满酒,在平南王急躁不耐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回了声:“好。”
平南王瞪大眼睛盯着陆承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晌才嚯地一下站起来,带着三分兴奋七分怀疑,狐疑地盯着陆承辉看了一瞬,随后极快地敛了神色,端着酒杯极其爽快地喝干了,朝陆承辉亮了亮杯底,哈哈笑道:“好!陆大人放心,卫家绝不会委屈了你们家小丫头,我回头就去开元寺找寂悟老和尚看个吉日往陆府下聘礼——”
“不急,”陆承辉仿佛没看见平南王脸上的兴奋急切一般,不疾不徐地摇头笑道,“这话王爷既然挑明了,我也就不跟您绕弯子。世子爷一表人才,我看着是哪儿都满意。可我们家那丫头跟常人有些不一样,那丫头心思活络主意也大,这事儿得她自己点了头才行。再者,我们家那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脾气也大,跟世子爷到底差了些年岁,世子爷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们家那丫头。王爷爽快,我今儿也就实话实说,陆家是乡野出身,不像那些名门世家一般恪守严规。在陆家,规矩礼法不过都是个过场,我这人向来不看中这些。儿女的亲事也无需一位拘泥于礼法。毕竟是终身大事儿,也得小辈们自己乐意才成。王爷以为呢?”
平南王一口气噎在喉咙口,直气得脸色通红,这老狐狸摆明了就是给他出难题!他们家那混账小子去找陆家小丫头的事儿他能一点儿都不知道?那臭小子要是能让人家小姑娘点头,他还用得着腆着老脸来找他?这事儿直接就能办了!
想着,平南王胡子抖动着,气闷地呼了口气,摊开手,索性又把这难题踢回给陆承辉:“那依陆大人看,这事儿该怎么办?要不让我家那混账小子去府上走一趟,也好让你们家小丫头仔细看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