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在家中清点典当的物什,翻过那些钗环首饰,精美衣饰,真是越看越不舍得,不禁悲从中来,抽泣起来。黄鹂急忙抚着她的后背悉心宽慰,余梦琴哭着说:“夫君是个不通庶务的,当初官场里好好的,他偏要与人置气辞了官,现如今可好,朝不保夕还要靠典当度日!”
黄鹂急忙安慰她说:“夫人莫伤心了,老爷谦谦君子,对夫人也甚是关心!”
余梦琴抽着鼻子说:“他要真心疼我,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话不要辞官。现在可好,我竟然还比不上那商户妇人了!”说完更是趴在椅背上大哭起来……
这一日,霍震霆正在酒店与人谈完生意,远远看到余梦琴穿着深青纻丝金绣孔雀旗袍带着碧玺石缕空镶珍珠耳串娉娉婷婷地走到自己桌前,“我可以坐下么?”
霍震霆淡淡一笑请她入座,余梦琴坐下说:“恐怕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眼高于顶、飞扬跋扈之人吧!先父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先慈亦出身名门,若不是时局动乱,我恐怕早就是诰命在身的官家夫人呐!现如今落到了如此地步,亦是时也命也!”
她说完话就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桌上台灯的琉璃串珠吊坠,烟波浩渺地看了霍震霆一眼,霍震霆不禁坐直了身子。余梦琴继续把玩着台灯,光影转换间,就露出她美好的颜容和万种风情。
霍震霆将右手肘搁在桌上撑着头问:“咱们换一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如何?”
余梦琴勾唇得意一笑,拿起桌上的掐金丝线手包,率先走在了前面。
等两人进了房间,余梦琴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摘下了头上的发梳,瀑布长发披散到肩头。她小心地上前解开霍震霆衣服上的纽扣,手指都因为得意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霍震霆突然抡起手一巴掌将余梦琴抽倒在地,余梦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霍震霆。
霍震霆指着她的鼻尖说:“我最烦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官家了,你们视商户为贱籍,不许商户后代入仕;提高税率盘削商户;商户穿衣、建房、乘车等都有规格歧视。你不是自诩自己出身高贵么?可你看看现在自己这发浪模样有多恶心!你以为我是那猪狗不如的,被你一勾搭就上了套,你好去我家娘子跟前耀武扬威……你真是有够蠢的!”
霍震霆正了正衣领,继续补刀道:“连姐夫都不放过还不如干脆出去挂牌好了!”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余梦琴和一室狼藉。
余梦琴接近崩溃,痛苦失声。她确实是因为前几天看到霍大奶奶的风光模样内心不服,想自己出身高贵,样貌不俗,凭什么败给余夕瑶。她准备今日用了霍震霆,然后去余夕瑶跟前显摆,让她以后还敢得意不?谁知道那霍震霆真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的图谋只怕他早就看穿了,还陪着自己演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羞辱自己。他说的对,自己真是一蠢货!
想当初在余府时,她亦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后来余府败落后去了舅家陈家,也没有受委屈。偏生折在了婚嫁之事上,先是那不成器的汪少游,后又委身为表哥妾侍。到最后,竟还轮到以前最最瞧不起的商户来指责自己,真是节操扫地!余梦琴坐在冰凉的地上,将满腔冤屈都哭出来……
陈锦鸿坐立不安地终于等到余梦琴回家。他一把挽起余梦琴的手说:“这是到哪儿去了?闹这么晚!”余梦琴推开他的手,默默地坐到椅子上。
陈锦鸿走到余梦琴身边坐下说:“我与你商量一件事儿,你带着黄鹂先回乡下老夫人身边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做!”
余梦琴如梦方醒地抬眼望着他说:“你让我回乡下?你觉得老夫人他们会给我好脸色看么?”
陈锦鸿叹道:“娘亲一直都很疼你的,你去乡下他们不会真为难你的!”
余梦琴只是哭着摇头:“你要做什么事儿?竟连我也不要了!”
陈锦鸿说:“我打算带着学生一起北上请命!”
余梦琴闻言像被针蛰了一样弹起来道:“你去请命?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路上了么?你只是一个教书先生,能起什么大用?”
陈锦鸿站起身来,双目赤红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我虽然半世潦倒,时也命也!但断不能因此折了这身傲骨,输了读书人的气节!”
余梦琴冷笑道:“好啊!自古武死战,文死谏,你自去北上请命,就将我扔在上海得了!”说完摔门进了室内,竟再也不出来。
陈锦鸿最终还是在第二天天明离开,将家里的钱财都留与余梦琴,自己只穿着那身玄色镶边宝蓝长袍离去。他带着学生一路北上请命,颠沛流离间终于病死在路边,也不知被安葬到哪里了。可最终心之所归,求仁得仁!
余梦琴没有回乡下,只是想方设法地留在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