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扁扁叫了两声,裹着旗袍一个一个袅袅地跑了过去,敲背的敲背,按人中的按人中,总算是把易老爷给救了回来。
只是被这么一闹,之前还喧嚣万分的饭厅瞬间化为寂静,零星有筷子碰碗时轻轻的声音,宾客们咧嘴嘴巴对着桌子对面并不熟悉的人呵呵直笑,目光却微妙而满怀揣测地地落在了易老爷的身上。
易老爷对上那些人的视线,打了个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暗自将喉咙里那团血给咽了,面上恢复了平静,急切却并算不上匆忙地往后边走去。临走之前,甚至还有余力抖着手给吃得满面通红的宾客们给敬了酒。
只是他胸中那口邪火却一点都没消去,等到他步履匆忙赶到后院主屋,看见一愚,这股火便呼啦啦顺着他的背一直烧到了眉心。
一愚这个时候的样子,也确实让人无话可说——他还光着上身(衣服早在阿蛇裹着他在被子里的时候便被一把扯开丢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低垂着,目光惊恐,年轻人因为抽条和营养不良而凸起得厉害的背脊此时就像是虾米一样佝偻地弯的。
“他没事吧?他到底怎么了……”一愚含着泪,像是没注意到其他人看着他如同死人般的目光,依然神经质地在询问着阿蛇的事,直到易老爷大跨步地走进房间,那火辣辣的目光如同鞭子一样恶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从和尚的嘴唇间溢出了虚弱而满怀痛苦的抱歉。
然而在他身体里看着事情发展的易久,却在看到那个人的目光之后缩紧了心脏,强烈的不安让他差点炸毛,那根本就不是来讲道理的人会有的视线,而是准备杀人的人才会有的视线。他真想让一愚马上闭嘴,毫无疑问,易老爷误会了什么,而这个时候他那无力的道歉,只会让对方作实自己的想法,愈发让人误会了。
易久的想法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易老爷确实想歪了一些事情——
和尚衣冠不整,就连裤带子都已经被解散了。
哪怕这个倒霉的光头有着幼羊一般纯良的眼睛,纤弱得仿佛一把能拗断的小身板,也禁不住易老爷觉得他是个想要做“脏事情”的登徒子。
光是听着那一声一声的道歉,易老爷就觉得邪火哗啦啦烧得他眼前一片血红,这个年轻时跑了多少年船的壮老头子冲上前去,恶狠狠地一脚,径直就踹上了一愚的背心。
“砰”的一下,和尚瘦小的身子宛若炮弹般弹起,撞在两边的红木椅子上,压散了一地木渣。
易久疼得差点没晕过去,他可以感到从自己口腔里淌出来的鲜血,铁锈味中,舌边头卡着一颗碎掉的牙,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当然,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正是一愚的感受。
只是与始终置身事外的易久不同,一愚心里此时却比被踢了这一脚更疼一些……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竟然在无意间,把那个古怪却异常粘人的小家伙给弄死了。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一愚是个正儿八经,几乎是从那些旧话本上走出来的模范和尚一样的家伙,心软且善。骤然间发觉自己竟然造了杀孽,此时心中悔恨交杂,仿佛有滚油顺着心间一路浇了下去,痛苦得只希望易老爷能再踢一脚,直接将他踢死好偿命。
也正因为这样,当易老爷直接从墙上将那架着的砍刀抽出来,血红地瞪着一双眼一步一步朝着一愚走过来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反抗。反而还半咳了一口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坐起来,双手合十地给易老爷行了个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便将那细而白的脖子低下去,露在了易老爷的刀下。
这却是仍他处置的意思了。只是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愚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将头底下来等着那剧烈的疼痛,眼泪却还是禁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一滴一滴凝在鼻尖上,然后落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你个鸟勒!”易老爷暴怒,红着眼睛大喊了一声,“畜生!”随后便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眼看着,就要直接给一愚放血。
一愚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头往地上猛的一磕,径直闭了眼。
“啪嗒……”
一团冰凉柔软的东西,重重地落在他的背上。
他的呼吸一滞。
“啊,蛇,蛇……啊啊啊……”
“白,白姑姑!”
“这是怎么搞的……”
……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因为受惊过度,就连那些人慌张的言语,都像是漂浮在虚幻的雾气之上的。
过了好久,一愚才勉勉强强回过神,发现自己并未被砍头……他有些慌张地想要抬头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自己背上的那团沉重的东西,竟然活物一般地动了动。
粗糙的鳞片刮着他光裸的皮肤,微微地痒。一愚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然后……
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白蛇头盘着脖子,优雅地伸到了和尚面无血色的脸颊旁边,在与那惊诧的眼睛对上的瞬间,如同打招呼一般对他“嘶嘶”吐了吐血红的信子。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没错,就在易老爷准备砍人的那个瞬间,从房梁上竟然掉了一团东西下来……而那团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条盘着身子的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