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景瑶在楚昀面前絮絮叨叨的哭诉着,一直不出声的念瑶,眼角狠狠一阵抽搐。
这女人刚才的狠劲哪里去了?要自己假意站在亭子边上,做个失足落水的样子,设这个计谋一石二鸟。一个报刚才墨雅打的耳光之仇故意推她落水,假意成了真意。另一个是陷害苏玉雪。要是这点也能将她糊弄了,她早在北狄国被人害死一千次了。
不过,可惜,景瑶算好了一定能推她落水,却算不出她念瑶的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赁景瑶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哪里看得清她的身影去了何处?
正好无聊的很,不如逗她们玩玩。
她从亭中跃出脚尖只在水面上一掠,然后又点着水波跃上了亭子顶蓬。趁着景瑶拉着苏玉雪喝骂的同时,手中红绸一卷,亭子边上的一块大石头被卷到了湖里,那声音真像有人落水了。
此时,听着亭子里越来越讲不清的官司,间或还有个三角恋,念瑶好笑的哼了一声,在亭子顶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她双手枕着头躺在亭子顶上,看着蓝漾漾的天,白软软的云,微眯着双眼,唇角勾起一抹好看又带几分狡黠的笑容,悠闲的晃着脚,扬声道,“谁说本公主掉进湖里了?”
声音响起,亭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朝上面看。
“这……这是公主的声音?公主不是掉到水里去了吗?”景瑶这时也糊涂了。
一阵呵呵呵的笑声响过,火红人影一闪,念瑶从亭子顶上跳了下来,只见她裙带翩飞,仿佛一朵盛开的映山红。
她弹弹裙子上的灰,一手捏着一缕头发,一手背在身后,施施然的走到刚才坐着的栏杆边靠下来,笑眯眯的看着楚昀,“大殿下,今日有人想陷害本公主,殿下你作何处理啊?”
景瑶的脸上霎时一白,念瑶要是倒戈,她必完蛋!她向念瑶又开始打起眼色来,做了个“皇子妃”的口型,提醒她要一至对敌,不能因小事而坏了大事。
念瑶斜斜瞥了她一眼,依旧笑意吟吟,翘起兰花指开始剔指甲。
景瑶心下着慌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楚昀挑眉道,“哦?是谁要加害公主?待本皇子查出一定重重罚她,给公主一个交待。”
“那人是你的至亲至爱,大殿下你罚还是不罚呢?”她抬起头来冲楚昀一笑,笑得嫣然,楚昀将眼光挪向玉雪的身上。
念瑶却狡黠的一笑,抬起染了艳红蔻丹的手来朝景瑶虚虚一指,“殿下不是她,是她!”
“不,公主,你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我呢?是苏玉雪推的。你弄错了。”景瑶慌忙摆手,虽然念瑶说她是表哥的至亲至爱,表哥也没有反对,让她心中欢喜,但她却不想被念瑶指证,“公主,苏玉雪是嫉妒你会抢她的正妃之位才推你落水的。”说着还死劲朝念瑶眨着眼,提醒她不要忘记了两人之约。
哪知念瑶只当没看见,嘻嘻一笑,“不,就是你。你还说本公主要是做了殿下的正妃,要我也怂恿着殿下娶你进门。前提是一起除掉碍事的苏玉雪,你不想苏玉雪做殿下的正妃,你讨厌她。”
“不,你胡说!”景瑶急道。“我没有说!”说着又转过身来,拉着楚昀的袖子,两眼含泪道,“表哥,我没有说啊,你要相信瑶瑶。”
原来如此!
苏玉雪心中冷笑,她成了某些人的障碍物了,要除之而后快。一个正妃的位置能弄出这么多事来,只怕以后也是不得安宁了,何况她是楚昀的表妹,还是他的至亲至爱。
这糊涂帐不看不算也罢!
她转过身,想走出亭子,手却被楚昀抓住,“玉雪……”他盯着她的脸,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却被身后突来的声音喝断。
“苏玉雪当然做不了正妃!皇上赐婚下来,并没有说指为正妃,以她的家世她只能是侧妃!”
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傲气从亭子外面传来,众人回头一看,景夫人不知几时已站在亭子的外面,正满脸得意的看着苏玉雪。
景瑶见景夫人来了,更加撒起娇来,哇的一声又哭了,“娘——”
景夫人一看景瑶的狼狈样儿,一张脸马上垮下来,也不要丫头扶了,几步跑到亭子里,抹了抹她脸上的水渍,扶着景瑶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景瑶咬了咬牙,伸手一指苏玉雪,“是她,是她与人合起伙来推我落的水。女儿差点被淹死了呀。”
楚昀皱眉,“表妹,不得胡说。你怎么能怪玉雪呢?公主的侍女都说是她推的。”
景瑶可不管,她哪里敢惹那个黑面罗刹,反正刚才乱得很,也没什么人看见,便一口咬定就是苏玉雪。“就是她推的!她嫉妒公主与瑶瑶。”
苏玉雪转身看着景瑶,怒目而视,这个女人是不是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伸手一巴掌打向景瑶,声音之清脆,惊得念瑶都眨了好几下眼。
“苏玉雪,你敢打我!”景瑶捂着脸大哭起来。
玉雪冷笑道,“这是告诉你,不要以为别人是傻子,以为别人是傻子的人,其实自己才是傻子!还有,你记住了,我苏玉雪,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会加倍还之!”
景夫人勃然大怒,“好一个无教养的丫头!”她手巴掌举起来就要朝玉雪扇去,却被楚昀半路给截住了。
她气得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昀儿,我早就说了,一个破落侯府的旁支,能有什么教养好的女子,嫉妒生恨,推人落水,还打人,还想着做正妃之位。吾皇英明,圣旨只写了赐婚,没有说正妃之位。否则,昀儿你娶了这么个女子进门,不是有辱你的声誉么?以她的品性,得个侧妃也是瞧得起她的家门。”
倘若景瑶是嫉妒她才说什么侧妃之话,那么景夫人此番一说,还拿圣旨说事,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苏玉雪默然不语站在当地,耳中一阵嗡鸣,她只是怔怔的望向楚昀,没有哭,没有悲,没有喜,仿佛整个人进了一个空洞之地,脑中只反复的响着景夫人的话,“……侧妃侧妃侧妃!”
楚昀却是没有任何解释,但脸色很不好看。
不解释?
便是默认。
那就是真的了!
她突然一笑,转身便走。那笑里含有决绝,含有愤怒。
她此时脑中忽然明白了,皇上素来看似一时兴起的对皇子们的指婚,也是事先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交于钦天监测算过一番,看是否女方的八字与男方的相谐,令男方家中人丁兴旺,看是否能给皇家带来和平安宁。
只是到了她这里,她不曾听家中人提起,有拿出她的生辰八字给宫中之说,也没有宫中派人来看过她的面相。
这本是选正妃的应走的程序,当然选一个侧妃是不需要的,能生养就行。
原来啊,原来!
也不知是昨日晕倒后身子没有完全复原,还是被景夫人的话给惊蒙了,她的身子有些飘飘然,目光呆滞。
景夫人犹自在那里絮絮叨叨,“看看,这就是一个破落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子,说打人就打人,就走就走,真是不像话!”
念瑶嘻嘻一笑,“夫人,我这么听着,怎么觉得你说的是你的女儿啊?”
“你——”景夫人一口气给憋在心里,生生将一张老脸给气得通红,想还口不能还口,想发作不能发作。对方可是邻国的摄政公主,手握大权,可不是苏玉雪那类好拿捏的人,是得罪不起的。于是,她只能恨恨的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理会念瑶。
苏玉雪朝前院走去。
楚昀甩开景瑶冲上去拉住她,一脸怒火。
“苏玉雪!”
苏玉雪也不回头,停下脚步涩然一笑,只淡淡道,“楚昀,苏玉雪只能是侧妃吗?是不是?可是,我苏玉雪宁为正妃不为侧妃,既然你给不了玉雪的,那玉雪只好请皇上收回旨意。玉雪会稍后到御前谢罪!”
她破天荒的没有叫他一声“殿下”,而是以平等心叫出他的名字。
楚昀拉着她手腕的手指颤了颤,满脸阴沉。
她怎么这么傻呢?她早该想到了啊,以她现在的出身,母亲只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且没有封号,父亲也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商人。要不是生在侯府只怕连普通的商贾也不如。
楚昀却选了她,没说明正妃,那便是侧妃了。
苏玉雪无声一笑,说完抬脚要走,却发现手腕被楚昀的手死死的钳着,那手因为暴怒还有些发抖。
他暴怒?
他暴怒什么?
他凭什么暴怒?
她苏玉雪都没有暴怒好不好!
他有什么资格朝她发脾气?
“你放开!”她伸过另一只手来掰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几乎要反折了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因为玉雪的用力而泛起血色,楚昀仍然不松手,由她掰着。
苏玉雪却不敢用力了,她叹了口气,低低道,“你这是做什么?”
“玉雪……”他看着她,真想将她蛮横的抱进竹风居不要她走,冷不防一个人冲了过来。
“楚昀!”那人如一阵狂风卷过来,间或夹带着雷电,他一把劈开楚昀的手,将玉雪拉了过去,护在身后,大怒道,“你食言了,你既然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我便要带她走!”
“章统领?”楚昀语气冰冷,“放开她!”掌中生风击向章明启。
章明启带着苏玉雪身子一闪让了开去。暴喝一声,“不放!有本事从我手里抢!”
脚步未停,他又冷着脸毫不留情的挥手反掌猛击,一掌击在楚昀的胸前。楚昀身子晃了一晃,脚步踉跄,不由得退后了两步。一张脸霎时惨白一片,连嘴唇也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指了指章明启,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得而不到要强抢吗?殿下?”章明启冷笑。
他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楚昀,拉了苏玉雪便走。白虎与青龙已跃过来,白虎扶起楚昀,青龙拔出腰间软剑就要刺向章明启。
楚昀挥手制止了。
“玉雪!”楚昀推开白虎,歪歪斜斜的走了几步,可苏玉雪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得不看他的口型都不知道他在说话,“玉雪……”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突然身子晃了几晃,口角有鲜血溢出,倒在地上。
只是苏玉雪已被章明启带出了后院,看不到这一幕。
“主子!”白虎脸色大变,伸手去探他的脉搏,而此时青凤已带着几个仆人搬了景瑶要的东西来,见楚昀倒在地上,吓得施展轻功飞来,白虎一把抓住青凤怒道,“你是怎么照看主子的?他的元气是怎么回事?”
“主……主子……主子……”青凤吞吞吐吐,她能怎么说?她早知道会如此。
她只能盯着主子身后提醒,可身体是他的,他要怎样折腾,她也无法啊!
楚昀昏倒,景瑶也不傲骄了,吓得花容失色也奔了过来。哭哭啼啼地喊着“表哥,表哥。”
景夫人也慌了神,指挥着那几个搬东西的仆人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最难选择的是念瑶,眼睁睁的看着章明启拉着苏玉雪的手无比的关切,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了,心中大为恼火。
她追上去跑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来去瞧楚昀。白虎与青龙已抬着楚昀往竹风居而去。念瑶跟在后面。
快到院门前时,青凤手一拦,“抱歉,公主,主子有交待,此处没有他的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那我们呢,我们也不得入内吗?”景夫人冷声道,“我们可是他的亲人,他如今病了,连姨母与表妹也不能去看看吗?”
青凤看了她二人一眼,什么也不说,“砰”的一声关了院门。
念瑶看着院门勾了勾唇,身子轻轻一跃,落在院内。白虎与青龙同时拔剑,念瑶手中红绸一抖,一拽一拉,两柄剑瞬即脱手,白虎与青龙心中都大吃了一惊。
“我说。”念瑶施施然走向前,吟吟一笑,“楚昀的府中都是这么待客的吗?”
白虎与青龙上前一步,抱拳一礼,“公主,请恕在下们失礼,实则是主子有交待。”
“好好好。”念瑶摆摆手,“你们主子可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女人跑了不去追,还气得病倒!真真让我这局外人也干着急。”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是灵元丹,可暂救他一命。”
青龙与白虎对视了一眼。
念瑶看出他二人眼中闪着怀疑,笑道,“不是毒药,是我用十二种稀有药材做的固本药丹。本来我想着亲自给他瞧病,可你们不放我进去。再说了,你们皇帝陛下希望我们两国联姻,我也没有必要害他。”
念瑶说完,又飞出了院外。
直看得景夫人母女满肚子羡慕嫉妒恨。
“娘,你看,一个侍女也敢耍脾气。”景瑶恼恨的指着竹风居院门说道。
景夫人嘴唇掀了掀,“行了,先回去换你的衣衫再说,今日也不是白来,至少将那个碍事的苏玉雪给赶走了!”
景瑶得意一笑,“那是,娘,那个苏玉雪想进这府里,那是痴心枉想,她想做正妃?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顶多就是个侧妃罢了。”
“不!我连侧妃也不让她做!”景夫人哼了一声,“平阳侯府的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你昀表哥手下的庄子和田产,可是三个皇子中最多的,抵十个平阳侯府都不止,平阳侯府如今可只有一个空架子,早被他们当今的侯爷给挥霍空了。上次,听说他们摆的什么赏花宴,连个做糕点的师傅也请不起,还从宫中借了人,真的是笑死人了。他们想着将苏玉雪嫁过来,傍着金山好发财,那是做梦!我绝对不允许这事发生!他们当我皓月山庄的人是好糊弄的吗?”
……
章明启拉着苏玉雪快步走出了楚昀的府邸。
府门前早有章明启备好的马车,一个青衣小仆从车上跳下来挑起帘子。
“公子,回咱们府里吗?”小仆问道。
章明启看向玉雪,用眼神询问,玉雪侧头看着他,“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章明启不答,只吩咐小仆,“二月,去城外西山。”
“是,公子。”
“你没有忘?”玉雪问他。
章明启拉着玉雪的手,“我没有忘记,今日,是她的生辰日,我有三年没有去看她了,一起去吧。”
城郊西山,苏家的陵园里,苏玉雪与章明启绕过几座坟莹,在一块竖着青色墓碑的坟前坐下,玉雪伸手抚了抚墓碑,叫了声“娘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坚强,任何时候都可以,前一世,父母双双离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大哭。但是,现在在生母坟前,她却想放下内心那份强装的坚强,想偎依着母亲。
章明启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玉雪,有些东西,别人给不来的,不要也罢,重要的是自己开心,自己觉得是世上最好的,那便是最好的。不必看人眼色活着。”
苏玉雪拔了拔甄氏坟头上的草,默了片刻,转身朝马车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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