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是假货,你刚才就是将这枚镯子卖与这位夫人的,你怎么就忘记了?”捕快讥诮一笑。
李掌柜说道,“但是,这并不是出自我们店中,刚才我卖的那只镯子,上面除了‘李’字外,还刻有八二零三个字,意思是编号为八百二十号的镯子,而这镯子上什么也没有。”
捕快呵呵一笑,“当然是没有,这种普通黑玉镯子顶多就值十两银子,你却卖了一千两。价格都超过东珠了。以次装好,以假装真,人家告的就是这个!”
玉雪使了个眼色给那掌柜,用手悄悄指了指明婶,掌柜心下已然明了,白姨娘分明是来砸他场子的,明明卖的是真货,她却拿出假的来硬说是在这里买的,那真品价值不菲,她一定舍不得毁掉,那么就像这位姑娘说的,一定在那个可疑的女仆身上。
想到这里,他大着胆子,伸手一指明婶,“大人,真货就在她的身上,她藏起来,再拿出假的来污蔑我。”
白姨娘眼皮跳了一跳,她也不是不经吓的,怒道,“胡说!你卖假货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大人,还不速速将他抓了。”
就在白姨娘发怒转移人们注意力的同时,明婶正悄悄的将什么东西往冬香身上塞。
玉雪笑了笑,果然如她想的一样,白姨娘不过是一招偷梁换柱而已,她是舍不得将那花了两百两银子买的镯子毁掉的,一定藏在哪个人的身上。明婶的神色一直不安生生就暴露了出来,看来做贼也要胆大镇静啊。
她低吹一声哨音,一直蹲在墙角打着瞌睡,丝毫不为红尘琐事而烦扰的一只花猫腾的跳起来,喵唔的叫了一声直扑明婶。明婶拿了东西本就心虚,这突然而来的惊扰,吓得她大吓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那只真货血玉镯子,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那李掌柜眼尖,“她们果真藏了起来,就是那只镯子。”他上前一步抢在手里,举到捕头的跟前,真品找到,他也不害怕了,底气十足说道,“大人,这只真品,上面还有编号,果然藏在她们的身上,这几个妇人分明就是来我铺子进行敲诈的,买了真品然后悄悄调换成假品再进行污蔑,十足可恨!求大人也不要放过她们!我要告她们!”
原本在店门前围观的人们起初听到百年老字号的李记玉器店卖假货,都颇为震惊。
有不相信的,有说是久商必奸的,有说做生意的十个有九个九是这样,但一致的想法是再不到这里来买东西了。
而玉雪要的是整个铺子到手,不是只要一间空店,怎能让这老字号的店名誉受损,既然白姨娘想得到铺子用损人的手段,她就以牙还牙也当着面给揭穿出来。
围观的人一见明婶摔跤掉出了真品,个个都恍然大悟,还真的同李掌柜说的一样啊,这几人分明是来敲诈勒索的。
白姨娘的脸色大变,她眼色使向捕头,捕头连连摇头,当众自打脸——无救。白姨娘一咬牙,伸手一指明婶,勃然怒道,“明婶,你居然敢将我买的镯子调包据为己有,你这个十足的刁奴,再也留你不得!”
她一把抢过一个捕快手里的杀威棍,朝明婶的头上抡过去。
明婶本来听了白姨娘的话正要反驳,她替主子办事还招来骂声还要为主子顶罪,心中着实不甘心,索性当着众人的面揭穿白姨娘,哪知白姨娘比她想像的还要凶狠,她刚才摔倒在地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白姨娘的棍子便到了。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只听噗的一声巨响,明婶的脑袋便开了花,半边脸都血肉模糊,是死是活眼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没人再来揭穿白姨娘的计谋了。
玉雪勾唇一笑,坐在一边继续看白姨娘演戏。
白姨娘出手杀人也是头一回,她脸色惨白,身子抖个不停,薛夫人一把将她拉回椅子上坐下,将一杯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她的眼神直直的,直到冬香将茶水端起来递到她的手里,小声说了句,“姨娘,这样的婢子敢偷拿姨娘的东西,姨娘教训的是,看她下回还敢不敢。”
冬香是个机灵的人,她起初见了白姨娘的狠劲也着实吓得不轻,这分明就是过河折桥,还折得彻底。为了保命,她马上旗帜鲜明的表了态,明婶该死!
冬香的声音惊醒了白姨娘,她一把抓过茶碗猛喝了口茶水,一张惨白的小脸才有了点血色,人都不能说话了,谁还能拿她怎样?
她眉毛扬了扬,对那李掌柜与捕头说道,“真想不到是我的婢女偷偷换了东西,冤枉店家了,我就说嘛,这百年老字号的店怎么会有假货呢,原来是误会呀,误会。”
她面上笑着,心下却在麿牙,该死的明婶,竟然怕一只猫,敢将她的镯子露出来,坏了她的好事。
李掌柜是生意人,听了白姨娘的话犹自不满意,“既然夫人说是误会,但这关乎着小店的名声,咱们生意人靠的就是一个‘诚’字,刚才夫人那么一嚷嚷,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想必都听了进去,有些没有离去一直在店门前看着结果的已知道小店是冤枉的,这还好说。但那些听了误会却又已经离开的人只怕会一直对小店心存不信任。甚至还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去,于小店来说,便是一场浩劫,这生意事必要大打折扣。”
玉雪听着李掌柜说了一大堆话,心下想着,生意人不愧是生意人,处处精心算计,他想的也十分周全,只怕这白姨娘今日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那你待怎样,我已经说了是误会了,帮你澄清了,还打杀了我的婢女,你还想做什么?”白姨娘冷声道,算计不成,还失了她新收的一个帮手,明婶是白仲派了来保护她的,她现在为了自保,只得痛下杀手。没想到这掌柜还没完没了。
“张捕头!”白姨娘转过身去对那捕头喊道,“张捕头对这事怎么看?您是官家的人,专司判案子的人,您给拿个主意。”
李掌柜不傻,自打这张捕头一来便与白姨娘递了好几个眼神,并且,从白姨娘嚷起镯子是假货后没多久,捕头便带着人到了。这动作也太快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之间这是商议好了的。
他冷笑一声,“夫人,捕头大人是查案子的能手,但要说断案子还得府尹大人说了算,如果夫人不想拿出个真心诚意的法子来弥补小店的损失,小掌柜只好告到府尹大人那里,求大人给个明了的判断。”
白姨娘一听,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府尹大人虽说是她哥哥,别人告她,她吃不了什么亏,但这是上京府尹,只要状子递上去,就会留有备案,哥哥要是完全包庇了她,这李掌柜又是李氏的人,背后还有将军府,她不一定真的能赢他,搞不好还会将哥哥拉下水,被将军府拿着把柄。
如此一番思索,她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冷笑说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小掌柜也只是个掌柜,身后还有东家,东家查帐,小掌柜要是亏了生意,是必要罚小掌柜,所以,这事呢,夫人最好是写个告示,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写出来张贴在小店的门前,让人们不再对小店误会。另外,夫人今日这么一闹,将正在营业的小店清了场,小店一日的营业额打了水漂。小掌柜刚才也说了,身后还有东家会查帐,所以,夫人还得赔偿一千两银子给小店,算作今日未做生意的补偿。”
玉雪喝了口茶水,勾唇笑了笑,将来这家店子到了她的手里,她还是会用这个掌柜,虽然被人吓一下胆子小了点,但脑子好用得很,十足的生意人啊,逮着地方就要赚。
那真的血玉镯子已在店家的手里,他刚才已收了白姨娘的一千两,眼下白姨娘又要赔进一千两,真正赚到了。
白姨娘一听就火了,“你就是敲诈!”
“是不是敲诈,夫人可以与小掌柜一起到衙门里说理去。”李掌柜现在有理在手,一改刚才的畏缩,在白姨娘面前寸步不让。
“你……”白姨娘气得手指发颤。
薛夫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道,“他是李家的人,真闹起来,咱们要吃亏的。”
白姨娘又拿眼睛看向张捕头,张捕头已摇摇头,倘若是刚才真的是以假货拿了这店家,李家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南楚律法明文规定,对卖假货的商家一律查封,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就算李家势力再大,也不能怎样。皇上最痛恨的便是卖假货的人,但现在不同了,店家现在是站在有理的一方,真告起来,白姨娘只怕得不到好处,还会给白大人带来麻烦。
两边都在劝她,她只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吞,半天吐出几字,“好。我写。”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玉雪也没必要在再这里呆下去,白姨娘收李氏的铺子无非就是到铺子里闹,然后迫使店子关门歇业,她再去低价回收。
玉雪觉得这真是个最失策的办法,要收就在生意最好的时候收,收个空店子过来有什么意思?
京兆府尹门前,玉雪坐在马车里等着章明启,章明启一身甲胄在身骑马而来,“哥。”她掀起帘子,章明启朝她笑了笑,弯身坐了进去。
当下,玉雪将想法一一对章明启说出。其实兄妹二人早在几日前就已商议过,只是没想到白姨娘动作这么快,她必须赶在她的前头。
章明启冷笑一声,“白仲欠了我一次人情,这次还得也算令我满意,苏慕景被关了两日,生生将他那骄纵傲慢的纨绔公子哥气焰灭去了不少,咱们这时再出手相救,他必定不惜一切代价的换取自由。”
他顿了一顿,握了握玉雪的手,“剩下的,妹妹不需操心,我现在就去会会这个苏慕景。”
京兆府尹的大牢里,两日前还是一身光鲜的平阳侯世子苏慕景,此时头发散乱,身上的用上好丝绸做的锦袍早不见了,只穿着一件中衣蹲在墙角,且中衣上也污浊不堪,有口水印子还有脚印,血渍。
苏平安也在外面活动关系救他,却不知怎么回不,告他的人无论什么条件就是不撤诉,他在牢里焦灼不安,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那个茅厕臭气喧天啊!
上完茅厕,他刚坐下,便被一个一脸横肉的刀疤脸踢了一脚,“滚一边去,这是老子睡的地盘!”
苏慕景昨日刚进来时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自持身份不低,多少又学过点武艺,以为关上个把时辰就会出去。进了牢中谁也不看,一脸傲气。
哪知他不理人,人理他,这刀疤脸见他进来就指挥牢里的其他几人一起拔了他身上的衣衫,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搜了过去。他反抗,换来的便是一顿猛揍。
这几人是谁?都是在西街一带混日子的,打架杀人是家常便饭,靠的便是拳脚吃饭。
苏慕景一个个花花少爷,练武时也是常常偷懒,武师们知道他骄傲的脾气,为了讨好他,便常常输给他。这便让他自以为自手不凡,常常想挑战帝都新科武状员章明启。
谁知章明启没挑战到,最先挑战了牢中的牢友们。结果被打倒在地,躺了一天才勉强能走路。
刚刚上了个茅房回来,睡的地方又被一个新来的人给占用了。
牢里人又多,个个身上都有怪味,他只好靠在最角落的地方站着。谁知,这些人像是故意商议好的,他站到谁的跟前,便被谁踢一脚,“滚开!死小白脸!”
牢房里的饭送过来虽然难以下咽,但好歹还难填饱肚子,只是他还未闻到味道,又被人抢了去。
苏平安早上来牢里看他,给他送了不少吃的,却转眼被牢头据为己有。
他恨恨说道,“真是虎落平川被狗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平阳侯府的世子!我只是冤枉被关起来,等我出去后,你们一个个就不要想活!”
谁知,他的话一落,引来整个牢房的一片哄笑声,那牢头往他身上踹了一脚,“老子还是老平阳侯转世呢,你小子见了还不赶紧的跪拜喊一声爷爷!”
“哈哈哈……”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苏慕景下意思的闭了眼去捂自己的脸。
谁知却听到那牢头颤抖着声音说道,“见过章统领。”
章明启冷声道,“老平阳侯转世,这句话要是再让我听到,就不只是一记耳光那么简单了,我会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那牢头吓得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章明启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苏慕景面前。
苏慕景睁开眼来见是章明启来了,他怒道,“你想做什么?放我出去!我要到刑部去告你!”
“哦,你是说刑部燕大人那里吗?”章明启一笑,“只怕你出去了也找不到他,因为就在刚刚不久前,他的三代单传的孙子被人偷走了,正亲自去追凶手呢。你说,是你的案子重要,还是他家的香火重要?”
苏慕景的脸色变了变,“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与章明启虽同为太子的人,但对方却一直故意与他做对,要是他从这牢里出去了,一定不会放过他。
章明启盯着他的脸,唇角微微勾起,这个人,一个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是十足的酒囊饭袋的人,居然敢坐上他的位置!与他同姓苏都觉得丢尽了脸面!
“不是我想干什么。”章明启道,“而是那险些丧命在你手中的钱婶与姜嬷嬷她们想干什么,她们说,你与你母李氏害得她们终身残废了,她们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苏慕景嘴角一扯,“不就是两个下人么?她们这样闹,无非是为钱,她们在哪里?带我去见她们!”
“好!正好,她们也想见你!”章明启手一挥,牢头将两个人抬了上来。
钱婶与姜嬷嬷被李氏追杀,已成了残疾,见到苏慕景关到牢里,两人都大笑起来,“恶人自有恶报啊,老天终于开眼了!我要你血债血还,你母子伤我一腿,我便要伤你一腿!我失了两只胳膊便你的两只胳膊!章大人,他不偿还我的,我就去告御状,告得天下人皆知,人人称赞的苏家二夫人与苏世子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两人在那里大声吼叫,几乎要扑上去食掉苏慕景的血肉。苏慕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让她们息怒也不难。”章明启道,“她们如今失了生活自理能力,急需用钱,只要苏二公子肯舍弃,给她们点好处,她们就会撤诉,苏二公子也就自由了。”
“好!”苏慕景心下释然,不就是钱么,她母亲将所有的铺子与庄子的地契房契都交到了他的手里,拿一点钱出来还不是小事?当下就应允了。“你们说吧,要多少?”
要多少?
钱婶冷笑道,“二十八家铺子,郊外两处庄子,青州的八百八十亩地。城郊马场的一百匹马。”
她一句一句说着,苏慕景的心一阵一阵抽搐的着,这哪是和解?这是赤果果的在敲诈!
“休想!”他暴喝一声。“你们这是枉想!”
“哦,原来是枉想。”章明启笑道,“既然谈不拢,就免谈了,二位嬷嬷,咱们也不浪废时间了,还是去皇上那里,求皇上给主持下公道!那么苏二公子就继续在牢里享受清闲好了,告辞!”
章明启很好说话的样子,招招手,牢头又将苏慕景给推进了十几个人一屋的大牢房。
这牢房里又多了两个死囚犯,正脾气暴躁的见谁打谁,一见苏慕景进去了,拉着便是一顿狠揍,“都是你这等小白脸,勾引我老婆,害我没了老婆只好落草为寇,你们是天下第一该死之人!”
也不容苏慕景分辩,挥拳便打。
苏慕景心说你们的老婆跟人跑了,与他何干啊?
那两人杀了勾引老婆的小白脸,马上也要问斩了,心中正烦躁不安,偏又来了个小白脸,便将心中憋了多日的火气往苏慕景身上发。
苏慕景关了两日,也没吃东西,也没睡好,还挨了不少打,现在又被打了,连声哀嚎求饶,谁理他?照打!
“牢头!我见要牢头!我要见章统领!”
牢里面打得鼻血乱飞,哭喊震天,牢头只管喝酒,充耳不闻。待听到苏慕景说要见章统领,马上丢开酒瓶子跑了过来。见了苏慕景的样子惊得差点没摔倒。
哎呀,揍得太狠了,真像打勾引老婆的打法啊,拳脚全落在脸上了,这出去,他爹妈认识他不?牢头下巴抬了抬,剔着牙齿里的肉末,朝苏慕景脚下一吐,闲闲问道,“苏慕景,你找本牢头何事啊?”
苏慕景一阵想吐,却发现什么也吐不出来,“我要见章统领!告诉他,我同意了!”
他宁可舍去一点钱财,也不想再呆在这肮脏的牢房里!
早上父亲来安慰他,说正在想办法救他出去,已在同白仲谈价钱。只是那白仲刁蛮的很,口中底线始终不说,父亲已做好去求贵妃娘娘出面的准备了。而不巧的是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欠安,说还要等几天。
只是父亲这里才走没几个时辰,他已挨了四次打,他怕是见不到父亲搬来救兵了。只要肯出去,再多钱也愿出!
“我要见章统领!你跟他说,我同意他的条件!”
牢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早说嘛,何苦挨一顿打?贱人就是矫情!
玉雪回到平阳侯府,才走到院门前,就见五月拉长着脸像谁欠他一文钱似的,眼睛一抽一抽地看着旁边树下站着的一人,那人焦急不安的在原地转着圈,两手互相搓着。
那人见玉雪朝这边走来,忙迎了过来,“玉雪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青凤?
苏玉雪眨眨眼,楚昀又怎么啦?
青凤一脸的哀求,“玉雪小姐,你快跟我走吧,主子说,你不在,他不吃药。”
“为什么?我不在,与他吃药有什么关系?”玉雪眼皮一翻,那人在矫情什么呢!
“他说,你上次吃药的时候欠了他件东西,还没还他,没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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