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一口吞了那避水珠,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江彬。
江彬这才明白小鬼的用意,吃人嘴短,只好带上了这条小尾巴!
平日里,江彬不让小鬼出这宅院,倒不是觉着他跟着晦气,而因这里是佛、道兴盛之地,怕他出门有个什么闪失。如今有了吴杰给的两样宝贝,倒是将他带在身边更放心些,免得哪日又撞上那个性情古怪的荧惑星君,出什么差池。
小鬼第一次跟着江彬去私塾,开心得没了边,虽然只有江彬一人能瞧见他,也照样乐在其中。江彬上课,他便靠着窗看哪个孩子走神活打瞌睡,手里拽一把南瓜子,打一个中一个,吓得学生们都以为白天闹鬼,再不敢懈怠。
待夕阳西下,江彬牵着小鬼的手回家,明知道他的手是捂不热的,仍将它拢在袖中,握在掌心,拖着共用的一个长长的影,路过村落,路过鱼塘,路过两人初见的林子,随后回到洒了一地月光的宅院。即便因着小鬼喊着那避水珠,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心也是暖的,透着桂花的香甜。
可好景不长,没过两日,荧惑星君又来了。这一回,他不再让江彬端茶送水,而只是枯坐一旁,默默看着不搭理他的江彬忙着自己的事,等三更过了,才黯然离去。这般三天两头的造访,自然会遇上吴杰一家子。吴杰先前还有意避着他,但当发现激荧惑星君几句随后看他在江彬跟前发作不得的模样甚是大快人心之后,便恬不知耻地候着了。
本只想安静地当个“怨夫”的荧惑星君被吴杰气得不轻,却又拿他没辙,吴杰便愈加变本加厉起来,时不时带些所谓江彬的“故人”来扰清净。譬如上上回,他带来了吴瓶儿与张锦的孙子张端,又譬如上回,他带来了王欣的子嗣王覃。这俩孩子看着都与朱孟宇年纪相仿,朱孟宇先还端着架子不愿与他们玩闹,熟了后便也暴露了本性,把江彬的院落当了撒欢的地方。
江彬是教书先生,本就喜欢孩子,自然无妨,只是这一闹,可苦了一心想与江彬独处的荧惑星君,真是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往肚里吞,还时不时被几个熊孩子踢上几脚,绊上一回的,哪还有半点贤身贵体的身份。
这一日,吴杰一家合着俩熊孩子照样在江彬宅院里乘凉,吴杰抓着一把瓜子磕得吱嘎响,觉着无聊了便瞥一眼一旁冷着脸的荧惑星君:“文曲星君还未醒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王捧着茶碗吹一口气,他的这位夫君可真是玩心比谁都重。
荧惑星君并不搭理,只是那脸色愈发铁青。
“听闻,天庭赦免原开阳宫主,令他仍补了武曲星君的缺,也是仙尊之意。”吐了瓜子皮,摸一把望微的毛,“听闻仙尊日日招他至火德殿,令他反复说些正德年间的陈年旧事……当真是……唉……可惜他都记不得了。”
说着,看了眼边上正带着孩子们抓秋虫的江彬。江彬若有所觉,回头望一眼,正对上面色难看的荧惑星君。还没明白过来,就见他几步到了跟前,抓着自己胳膊一把提起来。
院落里霎时静了,连秋虫嘶哑的鸣叫声都被吓偃了。
荧惑星君瞪了江彬半晌,忽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到江彬手中。江彬只觉着触手冰凉沉重,借着月色低头去瞧,却见是个狰狞的青铜鬼面。那鬼面也不知哪朝之物,上头涂了层石蜡,想是原主怕它遭侵蚀刻意而为之,可鬼面内侧那仿若血迹的斑斑点点却触目惊心。
“戴上。”荧惑星君紧紧拽着江彬的手腕,沉声命令道。
这是荧惑星君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武曲星君的旧物,他怕人知道,亲力亲为,可到手了却又犹豫起来。他想念那茶中的苦,想念借着赤玉指环看到的一世痴缠,可又怕江彬借着这鬼面记起了所有,却仍不选他。
可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他最后的退路,他想赌一次,想悔一棋,想重圆被他亲手摔碎的旧梦。
江彬握着那鬼面,只觉着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酸涩翻涌上来,渐渐淹没了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是五味成杂,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被那青铜鬼面冻得麻木而冰冷。
数双眼睛就这么瞧着他,望着他,看他如何行事。
正在僵持之际,忽听“哐”的一声,等江彬回过神来,那鬼面已砸在了脚边,滚了半圈,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里。紧接着,“噗”的一声,一颗荧荧的珠子被吐到了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爬树般熟练地攀上了江彬略显僵硬的身子,抱住腰,挂上胸,随后搂住他的颈项,对上唇就是“吧唧”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