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为小徐庆贺一番,咱们是得另换地方了。这贡院街总共就那么几个酒楼饭庄,可考中的整整三四百个,再加上亲朋好友,没地儿也不奇怪。”
“另找清净地方吧,咱们虽然都爱热闹,这地儿也太吵闹了些!”
三人当中最年轻的被称作小徐的那年轻人点了点头,正要从店里出来,就只见楼上一个人气咻咻地疾步下来,后头除了小厮之外,又有两三个举子追了下来。
“焦公子,焦公子,你别走啊,大家不过开个玩笑,谁也不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的?”焦黄中蹭地转过身来,冷冷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却是重重冷哼了一声,“勉强吊着个榜尾就以为了不得了,话里话外仿佛到时候殿试能中个状元回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人物!滚回去告诉他们,别以为会试上榜就自鸣得意,就是殿试真的位列一甲,也有的是不得志的状元!”
焦黄中之前踌躇满志和几个文友一块去看榜,结果却遭遇根本没想到的重挫,原是扭头就要回家的,可未料这几个相识硬拖着他到这酒楼说是要散散心,可结果上头酒酣之际,他竟是被一个上榜的奚落了几句。此刻他撂下狠话,也不理会那几个脸上陡然变成猪肝色的举子,一拂袖就大步往外走。待到了门前见先头那三人正好堵住了门口,他见居中那个年轻人肤色黝黑三角眼宽下巴,也不知道怎的,竟厉声喝道:“丑八怪,让路!”
乍然听见丑八怪三个字,徐祯卿一时脸色涨得通红。他少年中举,会试却也已经是第三回了。此次好容易杏榜题名,两个一块来赶考的好友虽则再次名落孙山,却仍是一意说摆酒为他贺一贺,他心里也高兴得很。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道:“足下指摘同列,出口伤人,就凭你这心姓家教,多亏了两位主考慧眼识珠,这才让你今科不中!”
焦黄中怎料到随随便便一个书生竟也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一时更加七窍生烟,待要叫人,他方才想起刚刚看榜之后因为恼怒,随行的小厮已经被自己赶了出去。待要反唇相讥,偏生他这会儿脑子里头全是怒火,一时竟一个字都驳不出来。而更让他气炸了肺的是,也不知道酒楼中谁带头叫了一个好字,一时竟是彩声不断。
“好,好!我就看你的嘴能够利到几时!”
焦黄中盯着徐祯卿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要把这丑八怪的样子深深烙印在心里,这才拨开人怒气冲冲地离去。他这一走,后头几个跟下来的举子你眼看我眼,竟是二话不说一个个溜之大吉,只有最后一个下来的举子走到徐祯卿面前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刚刚上头一番闹腾,不合惹怒了那位焦公子,还给你引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实在是对不住。只兄台一时情急,说话未免太重了些。那位是吏部焦侍郎之子,须知就算中了进士,馆选也得过礼部和吏部那一关,对你很是不利。”
焦芳的儿子!
祝枝山和文征明齐齐大吃一惊,而徐祯卿在一愣之后,却傲然说道:“身为宦门子弟,却连最起码的待人有礼都忘了,我适才的话足可见并未言过其实。焦侍郎身为朝廷重臣,料想不会因为其子的傲慢失礼责难于人!”
那举子见徐祯卿这般说,当下也就拱了拱手走人。这时候,店堂中的伙计才满脸堆笑上前说道:“三位客官,这上头应当是空出了一间雅座来,您三位……”
“不用了,我们去别家!”
祝枝山比徐祯卿年长了将近二十岁,终究是老成些,一把拉起徐祯卿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而文征明则是紧随其后。一直到从随磨房胡同出来,祝枝山才放开徐祯卿,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徐,你真是……骂了那焦芳的儿子也就算了,后头一句话何必再说,你好容易考中了进士,不要前程了是不是?那焦芳听人说向来讨厌江南人士,你还偏撞上去!”
“朝中那么多正人君子,我就不信焦芳能一手遮天!”
“你呀你呀……”对于这无妄之灾,文征明也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摇了摇头,“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横竖殿试不是那焦芳能插手的,至于授官……凭你的才学点翰林绰绰有余,到时候不落在他手上就好。”
眼见三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上了崇文门里街,后头一个路人模样的人便停了下来,背靠着墙上张望三人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道:“那焦黄中真是和他老子一个样,就喜欢撂狠话。徐祯卿……这年轻人长得寒碜了点,人倒有些骨气。不过恶了焦家,他这前程倒还真的是堪忧啊!得,还是回头对那位世子爷言语一声,虽是小小一个进士,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横竖那位最喜怜老惜贫,最爱欺负恶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