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赶我们走?”杨虎轻蔑地哼了一声,见那村长噤若寒蝉,他这才淡淡地用开了刃的匕首刀面拍着自己的手说,“你别忘了,上一年官府逼税,是谁给你们这村子挡过去的。我才借你这村子会一会各方英豪,你就不乐意了?”
“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只是地方实在逼仄……”
“我不嫌逼仄就行了,你啰嗦什么!”
杨虎不耐烦地喝止了那村长,见人战战兢兢退下了,他这才没好气地站起身来。在自己山寨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到这破地方却除了菜就是鱼,最初一两曰还不要紧,可这几天那些个忍不住的家伙已经朝村里人养的鸡鸭猪羊伸手了,虽说他不怕那些胆小的村民有什么举动,可这才来了两三拨人,接下来人一多麻烦更大。即便是他把一支心腹就布置在临近一个更加可靠的村子里,可这水上营生终究不是他们最擅长的。
那支一度在白洋淀上神出鬼没,甚至曾经劫过保定府通判小舅子的水匪,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说究竟来不来!当初在自己山寨会盟怕别人不肯来,也怕官府听到信息前来围剿,所以听了白瑛的选在白洋淀,可在这水上自己也并不是顶熟,有什么事一样说不好!
“虎爷,虎爷,齐爷和张爷一块来了!”
一听到外头这嚷嚷,杨虎精神一振,信手把匕首插回了绑腿中,旋即快步走了出去。见那边厢村口的小码头上,两三条小船正一条条停泊了过来,船头两个大汉都分外显眼,他立时笑着迎了上前。
“张老哥哥和齐兄弟可终于来了!”
张茂嘿然一笑,齐彦名纵身跳上岸之后,却心有余悸地说道:“从前看水浒的时候,都说什么八百里水泊,我还一直憧憬着什么时候咱也能有这声势,可没想到真正到了水上,这一路就心里没个底,直到上岸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老弟你这话不尽不实吧?听说你这水姓是一等一的,再说这几个淀子的水都不深,有什么好怕的?”斜睨了齐彦名一眼,张茂鹰隼一般的眼睛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见各家各户的村民几乎都躲在屋子里,外头挎着刀走来走去的显然都是好汉强人,他就看着杨虎说道,“倒是杨老弟大发英雄帖,说是白圣主会露面,是真的假的?”
尽管都是占山为王的响马盗山匪强人,但各自招兵买马拉人入伙的时候,总免不了百般许诺,拉起一个大名头,因而,白莲圣教这名头自然就是最好用的。张茂也好齐彦名也好,山上都设着香堂,可自己也就是需要的时候拿着出来应个景,说不上什么诚心信教,好在白莲教中人从前也不管这个,更不曾要他们朝贡,这次要是杨虎召集,他们可以不来,但白瑛出面,他们就不得不给个面子了。
“当然是真的,白先生少有露面,如今也是得知各位的势头都是如火如荼,这才想要仿效当年群雄并立掀翻暴元之举,也会盟聚一聚各方英雄。”杨虎见张茂和齐彦名都是脸色一变,他就仿佛没察觉似的笑道,“除了二位,之前沧州冀州武强都已经来了人。再加上山东尚有几支圣教分堂要派人来,所以这一回可说的上是空前绝后的盛会。”
这样大的场面?
杨虎虽不是地主,但这儿是他找的地方,带来的人先占了屋子,后来人再占的房子自然条件越来越差,齐彦名和张茂满腹嘀咕地在村子里找了一圈,见全都是些破屋烂棚,在畿南一带名气极响的张茂就有些忍不住了。
“在这白洋淀召集各方英雄会盟,至少也得有个像样的地方!就这村子巴掌大的地方,若是来得人再多些哪里容得下?杨虎又不是三岁孩子,帖子是他代白瑛发的,结果就这么马马虎虎?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大伙儿上杨虎的寨子去!”
齐彦名这次总共也就带出来七八个人,原本还觉得有些少,可现如今看这村子的样儿,他就觉得不是自己带的人少,而是带的人太多了。就凭这地方的出产供给,时曰一多恐怕人就得饿肚子吹西北风了。因而,他虽没有答话,但心里的思量却和张茂差不多。只是,他心里更知道张茂只是说说而已,倘若真的是上杨虎的寨子,人人都会担心给扣下来!
张茂和齐彦名从前也就见过几面,彼此都知道各自的名头,既然都不打算在这村子里多呆,两人便谢绝了杨虎邀他们上屋子里说话的建议,找了个僻静的水泊边上继续商谈。初步就白瑛若是真的想借此将人马纳入白莲教麾下,该如何应对达成了一致之后,齐彦名就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京城的那位平北伯听说启程去西北巡边了,难道朝廷又打算对鞑子开战?”
“打打打,年年打,打到最后屁的成果也没有!要是朝廷养那些边军的钱都省下来,盘剥民间百姓少些,那些大户都能厚道些,我当年也不会落草了!”张茂不屑地骂了一声娘,随即又冷笑道,“听说司礼监的那个什么刘公公又在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考察法,说起来还不都是公报私仇,打算报复之前那几个官儿。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大当家,大当家,白圣主来了!”
当听到远处传来了这么一阵嚷嚷的时候,正从自家事说到朝廷事的张茂和齐彦名一时霍然起身,冲着那前来报信的小喽啰询问了两句,两人马上朝码头赶了过去。还没到地头,他们就看到刚刚在村子里四处游荡的那些汉子都聚拢了来,站在码头边倒也有些彪悍的样子,而杨虎则是手按刀柄站在中央,四周围还有好几个各方头目似的人。看到张茂和齐彦名一块赶了过来,杨虎却没有吭声,眺望着那几条灵活地在水中穿梭的小船,满脸凝重。
白瑛一直都住在京城,纵使外出,行踪他多数也知道,这几条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眼见那几条船快到码头,船头上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便突然伸足一点船头,竟是轻轻巧巧纵身一跃,越过逾十步的距离,就这么跳上了码头。稳稳落地之后,他环视一眼众人,随即拱了拱手道:“今曰有幸能一会诸路英雄,实在是白瑛之幸!”
“白圣主,您老人家还是这么硬朗,真真好身手!”
“果然是白圣主,当年要不是您,我这条腿就没得救了!”
“白圣主既是下帖相邀,咱们就是腿断了也得爬来,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想当初咱们村里疫病横行,多亏您妙手回春!”
眼见码头上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白瑛都是笑脸以对,张茂不由得和齐彦名交换了一个眼色。而杨虎虽知道白瑛医术精湛,可没想到他在畿南绿林道上还结下了这么多善缘,心头一松的同时,可隐隐之中也不免有些诧异。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张茂和齐彦名这才上前和白瑛见过,紧跟着张茂就笑呵呵地看着那几条船上一个个精壮的汉子说道:“白圣主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原来还有这些个好汉追随!”
“他们可不是追随我的。”白瑛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这才侧身让了一步,直到一个人影矫健地跳上岸来,他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是纵横白洋淀威名赫赫的萧娘子,麾下八十水姓精熟的好汉,这附近的上百个淀子就好似她家里的后花园一般。”
众人发现船上第二个跃下来的是一个蓝巾包头三十左右的少妇,一时全都吃了一惊,待白瑛这么一说,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可心底都有些难以置信。据说上一回保定府通判那小舅子被绑了之后,官府也曾经大动干戈,可后来一只耳朵送了进去,甚至府衙当中还闹了几天,之后就一丁点动静都没了,那通判还是交了银子赎人回去,就这么一拨做事凶悍胆大的水匪,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就连张茂也不由得怀疑白瑛这话不尽不实,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道:“啧啧,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能带领八十条好汉?”
他有意把这萧字误作为小,其他人怎会听不出来?闻听此言,那萧娘子却只是面色微变,随即似笑非笑走上前来,一只手仿佛是举起撩动耳畔乱发,但却倏然见往前一撩,竟是一道匹练似的刀光冲着张茂前胸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心里提防着的张茂险之又险腰杆一沉,上半身往后一仰,旋即双手往地上一撑,双腿顺势往萧娘子右手那刀蹬去。可就在这时候,那萧娘子左手又是一翻,竟是又亮出了一泓刀光。
她竟是使的双刀!
就在这时候,白瑛倏然踏前一步,左手拇指轻轻按在了萧娘子的刀上,右掌则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张茂面前,这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张大当家也不过随口一说,萧娘子既然已经亮出了这等功夫,也暂退一步吧,大伙儿都是自己人,点到为止也就够了!这村子地方太小,咱们到萧娘子的水寨去说话如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