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的人被几个亲兵用刀背驱赶进了军帐。只扫了一眼,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脸上胡子拉碴,身材魁梧雄壮的中年汉子身上。尽管都是一色的装扮,可就凭此人自然而然站在了最前头,再加上怡然不惧的表情,就可见此人必然是首领。因而,他打了个手势吩咐亲兵把另外三人暂且押下去,便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个中年汉子几眼。
“你是何人,报名吧!”
他知道这当口被派到这儿的人,多半不会不通蒙语,因而也没留下什么通译,自然而然地用了蒙语。果然,就只见那人昂首挺胸站在那儿,那目光往他身上转了转,却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是火筛?”
乌鲁斯博罗特眉头一皱,火筛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我就是火筛!”
火筛从天顺年间成名,几十年来一直都是明朝各边最头疼的人物之一。而且,不同于亦思马因这些风光一时,最后却战死战败的人物,他弘治中后期一举进入河套驻牧,屡屡滋扰陕西三边,守军对其丝毫没有办法,竟一直活跃到了现在。此时此刻,江彬面对这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到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老人,他不禁打心眼里生出了几分敬意。
老而不死,果真是一号英雄人物!怪不得能几十年纵兵肆虐大明边疆!
“我奉平北伯之命前来传话。倘若你愿意举族内附,那从前你纵兵肆虐,朝廷可以既往不咎。倘若你不愿意,那不曰之后,便战场上见!”
江彬原原本本把徐勋的话直接撂了下来,眼见火筛面色倏然转厉,他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心里虽异常紧张,但面色却硬生生纹丝不动。眼见火筛旁边那个年轻人脸色铁青,却在火筛的一个手势下按捺了下来,而火筛本人则是冷冷盯着他,他便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说:“是内附还是战,一言可决之。”
“没想到平北伯自己胆大包天,而且还派了你这么个胆子大,却半点不通事理的人来!”火筛哂然一笑,眼神中一时精光更盛,“他以为我火筛是什么人?几十年来,你们的边境,哪个地方我没带兵去过,有几个将领不曾败在我手底下?他不过是一个才打过一两个胜仗的小子,和我交易过几次东西,便以为能够支使得了我?”
这最后一声已是形同暴喝。倘若不是徐勋面授机宜时,已经说到这一重反应,江彬饶是胆子再大,可这会儿身在敌营,也免不了出一身冷汗。然而此时,他紧张归紧张,但总算还能维持镇定,当即淡然自若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所谓内附,你可以依旧在这河套之内驻牧过冬,但保证不再犯边,我大军出入,可以保证不视你为敌,而且可以和你互市。但若是要战,京师数十万京营十二团营精锐正枕戈待旦,不曰便要开拔陕西!”
这是什么意思?
火筛陡然之间面色大变。这个平北伯徐勋派来的信使只字不提所谓腹背受敌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所言利害却是他之前未曾料到的。记起之前巴尔斯博罗特曾经说漏嘴时,曾经提到徐勋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和杨一清一个书生打算复河套,从去岁到今年,陕西境内的暗探被连根拔起了不少,他不禁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明人真的准备复河套?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听说他们的朝廷里一直争议不下,最大的缘由在他看来就是两个字——钱,人。多了河套这么大块地方,自然要人防御,而因河守御,自然就需要钱。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平白能变出来的,更何况,他火筛一直驻扎在河套之内放牧,明人要把他赶出去,便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这一次,他们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才把巴尔斯博罗特等人打得狼狈而逃,这河套之内自然不会有其他势力存在,就是有,清剿起来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至少他是绝不在意那些零星游骑被剪除干净的。至于明人倘若按照一贯的宗旨沿黄河南岸建造边墙,那对于他来说,那也能减少立时要面对的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压力。
可倘若如此,他便算是被圈在了河套这一亩三分地上!东西南北四面都是边墙,可以想见,那个杨一清打洞的本领固然厉害,筑墙的本领也决计差不到哪儿去。最重要的是,从去年到今年的连场大战,他麾下的人马就算加上老弱妇孺,也已经不足两万,若是按照以往休养生息的惯例,冬天为了不被人吃掉,就得退到更西更北的地方去,而更大的可能姓就是给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而留在这里,则是足可他休养生息。
平北伯徐勋,着实年纪轻轻好算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