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杨一清的话。果然,等到那中年文士渐渐来到眼前的明处,他当即就认出了这个见过没几次的宁夏巡按御史。
安惟学到了近前,先是拱了拱手,随即便沉声说道:“闻听平北伯今曰大开庆功宴,还要将这些原本隶属庆王府的姬人赏赐给下头的有功将士,下官虽大病初愈,却不得不赶过来阻止!我大明律上有一条律法清清楚楚,那便是不得娶乐人为妻妾!”
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此时见自己此话一出,慑服住了面前包括徐勋杨一清在内的众多官员,他不禁冷笑着斜睨了一旁的宁夏总兵姜汉一眼,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凡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员子孙娶者,罪亦如之,附过,候荫袭之曰,降一等,于边远叙用。”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韩永,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这位韩总旗今次没有立功,还只是总旗,那么没有官身,娶一个乐户女子也就算了,可他既是正在叙功,娶了乐户女子那就与律法不合了。不止是他,今次这些有功将士全都是如此,所以,还请平北伯三思,否则硬要赏赐,反而让上上下下为难。”
安惟学之前一直行踪全无,今曰现身这一击却又准又狠。此时此刻,他又转过身看了一眼下头一片哗然的众将,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都是大好男儿,何必为区区几个乐户女子,葬送了大好前程……”
韩永原本只觉得整个人从地底到了云端,随即又从云端一下子重重跌了下来。然而,当他发现身旁的那位白鹭姑娘跪在那儿,脸上的含羞带喜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凄然彷徨,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血气方刚的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竟是忍不住霍然站起身来,冲着正打算滔滔不绝的安惟学喝道:“大好男儿,也得好姑娘配,俺没那么多大志向,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大不了俺这前程不要了!”
说完这话,他便突然转身冲着徐勋又直挺挺跪了下去,大声说道:“平北伯,俺是个粗汉,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俺只知道刚刚俺求娶了白鹭姑娘,她也答应了,您还答应了赏脸来喝一杯喜酒,这事情究竟还算不算数?”
徐勋原本正冷冷看着安惟学慷慨激昂地做戏,此时突然插上来这么一出,他微微一愣后,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见安惟学看着这儿脸色发青,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不算数?只要你愿意娶,那我便充一回家长,眼下就把白鹭姑娘许配了给你!”
安惟学见那韩永竟是大喜过望,再次磕头拜谢,一时气得脑袋发昏。他怎么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二愣子,愿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乐户姬人把即将到手的前程都丢了。然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下头也不知道是谁起哄似的嚷嚷了一声。
“韩老大好样的!”
“韩老大像条汉子!”
安惟学一气之下,顿时冲着徐勋恶狠狠地说道:“平北伯,他一个区区总旗不尊律法,你身为朝廷大臣,正经勋贵,便是这样罔顾朝廷律法的么?”
徐勋瞥了一旁那三十余名姬人,见她们人人都是面露震惊和殷羡,他这才看着安惟学,淡淡地说道:“朝廷是有律法,官吏不得娶乐人为妻妾,可若她们不在乐籍,那么这一条便没用了!先头朝廷便有律例,清查各王府的乐户,不在先前所定乐户额度之中的姬人,放归。此次正好庆王殿下把她们放了出来,一并毁了乐籍,所以,从此之后,她们便是民籍民户,谁说娶了她们便会前程尽毁?”
说到这里,徐勋再也不看安惟学一眼,上前两步扫了一眼下头乱哄哄一片的一众将士,伸手按了一按。顷刻之间,云集了两三千人的大校场竟是就这么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他才高声说道:“你们浴血奋战,杀敌有功,我平北伯徐勋自然不会教你们在前程美人之中二选一。今次这些全都是脱了乐籍的美人,正好堪配尔等英雄!”
片刻的沉寂之后,下头顿时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好声。而就在徐勋身后,尽管刚刚放出了豪言壮语,可韩永还是立时觉得整个人一松,竟是忍不住坐在了地上。等到徐勋回转了来,他这才慌忙挪动了一下腿脚,却不防徐勋竟是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好汉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