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其实可以算作是长城的一部分,帝国的工程专家选址是依山靠湖,在瓜州的主道改变之前,它扼守着河西通往天山南北的要道,所以关城的修建,本是面向西北的敌人,但这时候却反了过来,敌人来自东南。
既然是长城的一部分,在地势最高的地方便有两座烽火台,如今烽火已有多年未曾点燃,上面的牛粪狼粪都已硬得犹如沙石一般,也完全没有了臭味,牛粪上面长了菌跟着又枯死,形成了一层奇怪的外衣。
张迈此刻就站在玉门关的最高处,身边只有马小春、石拔和占据四角的瞭望手,即使不用被士兵们叫做千里镜的望远镜,靠着这个高度也能够望到很远,白天的话绝对可以预先侦查到敌人攻袭。
石拔玩弄着一只千里镜——这不是张迈带来的那支,而是“格物院”的大机械师萨迪仿造出来的新玩意儿。
萨迪是中古时代的科学家,有着典型的科学家性格,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与发明,当然,他也有不小的功利心。当初在宁远城(那时候还叫讹迹罕)自然而然地就为城主服务,等到了萨图克接管了讹迹罕,他觉得的萨图克乃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因此便投效到他麾下,并非常积极地帮他张罗攻打疏勒的事情,在疏勒攻防战中,守城的兵将没少吃过他的亏,从这个角度讲来他也是个战犯。
然而张迈却特别宽恕了他,不但为他开脱,还拨了一所格物院让他继续从事研究,萨迪感激张迈的恩德,从此死心塌地地将精力投入到格物院中来,他带头翻译了许多的书籍,将天方地区以及中华地区的许多机械图谱传授给了格物院的学生,让他们指导工坊造出了水车、大马车、鼓风机等新型的农用、工用器械,为人口较为缺乏的疏勒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当然更大的帮助是在军事层面,他所改良的冲车、投石车都有效地投产,又在张迈的“指点下”,试图做一些超过这个时代的发明,比如千里镜。
就像玄天馆、地黄阁的两个学者们一样,萨迪在张迈手下也干得十分开心,这个“伟大的君主”(萨迪语)不但在政治上雄才伟略,而且在机械原理上也有着“相当深的认识。”(也是萨迪语)他常常谁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一开始听起来好像不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未必不可能,比如千里镜,就是在张迈的点拨之下发明的。
宁远有着颇为精湛的玻璃制造工艺,萨迪有着十分娴熟的机械制造技巧,再加上张迈点破千里镜的原理关键,在经过了数次的失败之后,萨迪便成功地造出了第一批的千里镜——一共八台,除了最初造成的一台留在格物院做纪念之外,其它七台都献给了张迈,张迈将千里镜颁赐下去,所有中郎将人手一台,石拔现在手中把玩的就是其中之一。
“没人,没人啊。”石拔有些失望,看来杨易料错了,敌人没来,那可是很无趣的事。
烽火台上的风很大,但日头更猛,暴晒之下石拔也受不了,张迈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刻钟便深解其中之苦,忙让农兵用帐篷和木棍造出四顶大大的遮阳伞来给四方瞭望手,诸瞭望手见大都护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无不心中感动。
张迈在烽火台上呆了一刻钟后也下去了,去到关城城墙中巡视,许多农兵正奉命对每一寸的墙垣敲敲打打以检验其是否结实。
“好好检查,好好检查!”负责监督的田浩叫道:“一旦敌人逼近,这些城墙可就是我们的盾牌,是我们性命的保障,想要活下来,都给我检查得仔细了。”
此时玉门关内有农兵八百人,薛云山也从泽北那边回来,麾下有可以马战的百帐军士兵五百人,此外就是张迈带来的三千铁骑了。以这样的军力要守住玉门关,杨易还是挺有把握的。他认为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逼得敌人只能困城,不能拔城——而这也就是安西军的战略目标了。
这时安西军已经侦知敌军的主将是阎肃,薛云山有些担心这个老家伙又出什么坏主意,因此城内城外不断地踩踏,将功夫做得极细。郭漳和卫飞轮流出城,将偶尔出现的归义军小部队赶出视野范围之内,甚至冲出数十里外,尽量让敌军无法在靠近玉门关的地方建立地点。
守城的事情和侦查的事情都有人做,张迈的任务便是到这里走走,到那里走走,慰问慰问将士嘘寒问暖,接连好几天,他都是巡视到深夜,然后就躺在最后的巡视点上,有一次躺在城墙上,有一次躺在城门边,有一次躺在火头军的炉灶旁。
“那就是张大都护?”许多农兵、牧骑在张迈睡着的时候暗暗交头接耳,“和曹令公其名的大人物?”
看起来,他实在不像。
由于水资源不丰,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在瓜北的人看来就算一年不洗澡也再正常不过,但对张迈来说却是弄得满脸满身的污垢,如果放在现代城市里头,这个人就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般。
但同样那么脏、那么臭的士兵却因此而觉得他亲切。
这些农兵、牧骑都是瓜北地区很普通的农夫、牧民,曹议金、毗伽、狄银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些人也见过这些大人物,但都是远远地望见,在旌旗之下、锣鼓声中看见这些大人物闪亮登场。在这些农民、牧民心目中,可汗们住的金帐那是有如天堂一般,都是用黄金来做帐篷,用牛奶来洗脚,睡觉的时候有这天仙般的美人按摩、侍寝。
但这个威名已经压过毗伽大汗、狄银可汗的张大都护,却和他们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躺下,躺下了就睡觉,从那沉沉的鼾声听来日间分明十分劳累,所以才能睡得这么香。
“看来这位张大都护,和那些可汗、令公都不同!”
“嗯,都说张大都护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做事的,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张迈,农兵和牧骑们可以近距离看清楚他的长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如果自己上去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拒绝,有时候还会主动上来聊上两句。这些都让新依附的农兵、牧骑们觉得这个张大都护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当张迈再叫“父老兄弟”的时候,那感觉就变得相当自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父老,将年轻人当做兄弟。
这一天,由于杨易昨夜说近日阎肃很可能会来攻打,所以在巡视整个关城之后张迈又一次来到了烽火台上。
即便用上千里镜,视野所及也依然没有任何异动,敌人的前锋也没有。
一个瞭望兵说:“大都护,看来今天没事了。”
马小春叫道:“那只是之前没事,此刻没事,不代表接下来仍然没事!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松懈!”
他说起来话来义正词严,但周围的人却觉得他在打官腔,并不当是一回事,张迈道:“诸位兄弟,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不过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义军和狄银随时都会杀来,所以我们还要再辛苦一段时间,你们肩负着瞭望重任,敌人杀到时我军是否能够及时准备,就全仗着这里的各位兄弟了。”
烽火台上一众士兵忙叫道:“大都护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把守,不义军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就是来到一人一马,我们也不会走漏!”
张迈点头以示鼓励,因对马小春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吧。”
马小春道:“这里?这里风大,只怕……”
张迈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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