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徐从适却坐在了神力弩的后座上,他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整个折叠台这个地方最安全——弩机本身已经挡住了前胸大部分的要害,踏脚处又竖起了两块木板挡住了从脚到膝盖的地方,而且坐在这里也不妨碍瞭望视野。
望了望西面,北庭盆地的落日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装光,黄金色的慌忙就像为西面的远山染上了一层小麦酒,落日与西山之间的距离望过去还剩下一个巴掌那么大,附近又有几十个唐军工事兵扛着火龙枪上前喷吐烈焰,忽然砰的一声火龙枪的枪管由于使用过于频密而崩裂,火焰伴随着黑火水漏了出来,几个工事兵反而被烧伤了,旁边的民兵赶紧上来救急——用沙子将火焰扑灭,车墙之上几个被火舌燎到的盾牌手滚了下来,附近的回纥骑兵看见便朝这边冲击,徐从适大骇,想要移动神力弩向下射击时才发现无法向下瞄准——角度被限制住了,对太近的目标没办法设计!
“他娘的,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拍了一下神力弩,却是无可奈何。
田安本来负责着车阵内的后勤指挥,这时眼看危急,拿起一个沙包整个人就跳了上去,这时候刚好有骑士借着马势冲上,田安死命地扛着沙包顶了过去!惊呼一声那个回纥摔了下去,田安也被这股冲力撞得向后就倒,摔倒在地上手骨胫骨同时折断。也多亏了这一补位,后面的民兵已经涌了上来将这个缺口挡住!
这都在拼命了!所有人都在拼命了!
徐从适在折叠台上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下面的战局他已经无法插手,这才记起此次来的目的。
他取出了千里镜四下寻找着杨信,可是在这乱糟糟的行伍之中,在敌我难明的战场之上,要在几万人里头找出其中一个来,那真是谈何容易!
“田瀚是不是搞错了?”
搜寻的方向稍稍偏开田瀚所指的方向,向其左右以及更远处瞭望,却见远处似乎炸开了焰火——不,是烟花!由于还是白天,而烟花升起的地方又太远,所以车阵这边的瞭望手都看不见,只有靠着千里镜的徐从适看到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还在北轮台城时李膑说过的一段话,大意似乎是说要大家留意北面的天空,如果有烟花什么的,可能就是元帅回来的信号了。至于什么样的烟花代表什么样的意义,当时李膑也粗略说了,但徐从适没有很认真地记得,因为当时他觉得瞭望手等会更快地知道这件事情并通知大家。
“见鬼,那烟花是什么意思?元帅是不是回来了?”
他想着,向下方高呼:“喂,喂!远处有烟花!元帅可能回来了!”
他叫了两声,却没人理他!刚才李膑的诡计已经透支了全军对“元帅归来”的热情,当徐从适再这么叫嚷时——尤其是没什么信心地叫嚷时——许多人就不当一回事了。
“娘的!”徐从适骂了一声,与杨信相比他其实算是个比较斯文的人,这时却被局势搞得心烦意躁!
“杨大郎,你他娘的在哪里!”徐从适心道:“再找一圈,找不到的话,就下去!”其实他也知道,现在就算让他找到了杨信又如何?他还能冲出去救他不成?
几乎是一整天的激战让徐从适的体力消耗得极为厉害,才没那么一会托着千里镜的手都有些酸了,他干脆就将千里镜放在神力弩上,移动着弩机来寻找,没想到还挺顺手,找了一会还是没找到杨信,却见到了契丹人的大旗!大旗之下是耶律察割和耶律阮!
千里镜将远处的两个契丹大将指挥若定的情况看得分明,这些人看了徐从适就恼火,自己的战友们就是被这些狗日的契丹困得生死不明的,可惜啊,这里到那边隔得太远,自己又没长着翅膀,否则真想飞过去砍他们两刀,找不到兄弟就当是报仇!
等等!
徐从适刚想移开千里镜,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个笨家伙,不知道能不能用呢!”
徐从适精于射艺,唐军中的各种弓弩器械他都玩过,这个神力弩也不例外,刚才他想帮下面忙的时候就上了弩箭簧弦,这时候瞄准了耶律察割,心想:“不知道行不行,试一试吧!”
“去死吧!姓耶律的狗契丹!”
整个弩身猛地一震,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战场的上空,只是被战场上的杂声掩盖住,最后噗的一声洞穿了契丹的大旗旗杆!离耶律察割的脑袋还有好大的距离呢——徐从适还不习惯用千里镜来配合神力弩!
不过他见神力弩既然能够射中旗杆,那么射死耶律察割也未必不可能了!问题只在于瞄准的精准度了!
耶律察割一愕,抬头一看愣在了那里,耶律阮也是一呆,随即笑道:“战场流矢众多,叔叔,咱们都得小心些。”耶律察割看着旗杆上的那个孔道:“这箭可古怪得很呢!”
这时候徐从适再次调整角度,放入半钢半铁的弩箭,转动滑轮。
“笨家伙!争气点,给我宰了这头契丹独眼猪!”
又是一震,噗的一声,这次斜斜擦过了耶律察割的皮帽,强劲的力道竟然将耶律察割的皮帽给带飞了!露出了他半秃的脑袋!
“啊!”
耶律察割和耶律阮同时惊呼起来,“不好!不是流矢!”耶律察割叫道:“唐军在用什么利器,小心!”
耶律阮也大叫:“保护将军,保护将军!”
周围的将士全都拥了上来,挡在了耶律察割的周围,四处寻找着那弩箭的来处,却哪里找得到?
战场的局势又产生了变化,天策兵将忽然发现,原本来势汹汹的契丹人忽然变得谨慎起来,他们的主将甚至在后退!
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哼哼!”徐从适嘴角得意得笑了一笑,他在射艺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这时已经慢慢掌握了如何用千里镜配合这座神力弩,再次放箭、搅动滑轮、调整角度,耶律察割已经被众多兵将包围住了,一个皮室军的千夫长高呼着让众人围护,徐从适骂道:“碍事的家伙,先拿你开刀!”
耶律察割的独眼在人群的缝隙中盯着南面,终于发现空中飞来一个小点,尚未反应过来,噗一声,身前一个千夫长已经从马上摔下,同时脑门上插着一支半钢半铁的弩箭!
“在那里,在那里!”
耶律察割高呼着,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折叠台!
“唐军在用什么东西啊!”
与此同时唐军的瞭望手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一个有瞭望手惊呼起来:
“天啊,那……那是谁!他……他在杀将,他在杀将!”
耶律察割急派骑兵往前方下命令,要骑射手冲近,不惜代价一定要将那个神射手射杀!
与此同时郭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形势,他手中的千里镜也向这边移动,看到了契丹人的动态之后急忙传令:“快让人上折叠台保护徐从适!快!”
位于折叠台下的兵将反而是后知后觉,等到后方命令传来才千百人一起哗然!
“那个笨家伙,居然还能这样用!”
早有几个因为受伤而退入阵中——一直没能再起什么作用的岭西老兵爬了上去,跟着又有一些不畏死的民兵、工事兵往上爬,同时契丹人的骑射手也向这边冲来,还有回纥人的骑射手也跟着来了!
整个战场数万人忽然都向折叠台上的徐从适望来,所有人心里都转着同样一个念头:“那是一台什么东西?那个人是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