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动尸首。韩琅只看见沈明归那张血迹斑斑的脸正朝着自己,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沈明归死了?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死了?这宅子里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厉害的妖物能轻而易举杀死这个荒山流弟子?连沈明归都不敌,那自己和贺一九……岂不是凶多吉少?
怎么办,怎么办?可他现在连妖物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但敌暗我明,他还没有一丝头绪,这该如何是好?!快想,快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快想出来!可恶,头开始剧烈的疼起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诡异的噩梦,有个女声在凄惨的尖叫:“快跑,他们来了--”
灯火通明的大堂,满室的美酒佳肴,叽叽喳喳胆战心惊的人群,在韩琅的视野里都渐渐变成了一团嘈杂的幻象。他浑身透凉,止不住地发抖。眼看着沈明归就要被人搬出去了,他才幡然醒悟:不行!不能让他们草率处理尸首!
他艰难地迈动步子,正欲上前喊道“不可”,突然后背一重,贺一九猛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后方。
“暂且冷静!”对方道,“你仔细想想,沈明归那厮会是如此轻易就被撂倒的人么?”
韩琅呆怔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感觉自己像神智出窍一般,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声音都云里雾里,听不分明。
“笨!”贺一九大骂,突然扇了他一巴掌。这回韩琅彻底被扇醒了,捂着脸骂道:“操!”
贺一九心疼地帮他揉揉红肿的脸,急忙问道:“好点了没?”
“好你娘的蛋,”韩琅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发什么疯?”
“我看你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只好出此下策,”贺一九叹了口气,“你想清楚,从我们进到这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太对劲。沈明归那混球没那么容易死翘翘,不然我们可就太亏了。先冷静,好好分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琅这才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回身一望,大多数人都已经吓得跑了出去,有人要躲回家,有人要去报官。白子涂还在屋里,哆哆嗦嗦地蜷在墙角,屋里全乱了套,他的老爷夫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贺一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醒醒。”
白子涂抬起眼泪汪汪的一张脸,看来是吓得不轻。韩琅帮他擦了擦眼泪,一句话直接问到了重点:“这……这也是在重复之前发生过的事?”
白子涂使劲摇头:“没、没有。”
贺一九追问:“你确定?”
“真的没有,”白子涂抽抽搭搭地道,“家里肯定没死过人,这么大的动静会把我吵醒的,但是前几天我都一觉睡到天亮了。”
韩琅沉吟道:“会不会是你睡熟了没听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声音没传到你那里去?”
白子涂噎住了,猛地打了个哭嗝:“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第二天大家又变成原样了,好可怕,呜呜……”
他哭得凄惨,看得韩琅也有几分难过。他转朝贺一九,长叹道:“现在怎么办?”
“去看看沈明归的尸首吧。”
两个人刚一出去就感觉阴风拂面,冷得人直缩脑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刚才还吵吵嚷嚷往外跑的人竟然就像掉进虚空一般全部消失了,韩琅紧紧抓着贺一九的胳膊,生怕这人也一起不见了。两人三步一停,走得极其缓慢,周围一片死寂,只听得见互相急促的鼻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那具尸首应当就被放在院里,但两人走到地方一看,挖的坑还在,但尸首已和这里其他人一样消失不见。韩琅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身望着贺一九,从对方眼里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迷茫和惊慌。
“许老爷,许夫人--”
两人拔高嗓门大喊,但周围除了微微的风声,没有任何动静。大宅内仍然是宴会的装扮,灯火隐隐,红光摇曳,怎么看怎么瘆人。冷风像刀尖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还不停往衣服里钻。贺一九拢了拢衣领,伸手帮韩琅将衣物拉得更严实些,后者咕哝着道了声谢,抬起头来,继续呼喊相识之人的名字:
“小白,白子涂--”
无人应答。
“太诡异了,”韩琅喃喃道,“先前我遇到沈明归时也是这样的场面,周围一片死寂,阴气沉甸甸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倒像是走进了什么鬼怪布下的阵法一般。”
阵法这种说法贺一九还是听过的,当即问道:“到底是什么鬼怪?或者妖物?”
韩琅满脸苦笑:“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也清楚,我打小畏惧这一行,只翻阅书籍学了一丁点皮毛,成不了气候的。”
贺一九反被他逗笑了:“你说,你是个半吊子的真天师,我呢,是个坑蒙拐骗的假天师,咱俩加起来顶不过一个沈明归,结果还跑这里抓鬼来了。谁给我们的自信啊?”
“这要问你,傻子,”韩琅哭笑不得道,“罢了罢了,我虽然学艺不精,大体也是知道一些方法的。之前准备的东西,你可还带在身上?”
贺一九点点头,把随身的包袱解开,摊在地上。里头是朱砂砚、黄符纸之类的东西,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贺一九认识一个八卦盘,还有一个阴阳铃。
阴阳铃并无铃芯,但韩琅刚刚将它举至半空,它已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声音让两人不寒而栗,贺一九喃喃道:“这是有鬼的意思?”
“这铃铛只有污秽的东西才能碰响,想必我们早被团团包围了,嘘……”韩琅比了个少说话的手势,让贺一九提着铃铛跟在后头,自己则拿起那八卦盘东走西看了片刻。随着院子愈深,那铃铛声音愈响,一股无形的黑气弥漫开来,竟是连十步外的景物都看不分明。贺一九被那无休无止的铃铛声烦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里阴气太重,连他这个体质特殊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但看走在前头的韩琅好似没受什么影响,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几分疑惑。
“阿琅,你冷么?”
韩琅回头看看他,点头道:“还能忍。不过此地阴邪,一直不出去的话,会损阳寿。”
贺一九寻思对方是在强撑,顿时又想苦笑了:“折几年寿命算什么?我们要是真出不去,再来个妖魔鬼怪什么的,我们直接活不成了。”
韩琅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自己实在笑不出来。光线昏暗,八卦盘的刻度也模糊不清,弯弯绕绕好似变成了一团蜘蛛网似的虚影。忽然背后的传来一声轻笑,韩琅扭过头去,没好气道:“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结果对上贺一九一张无辜的脸:“我没笑啊,不是你在笑么?”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子一动不动,突然打了个寒战。
“操他的乌龟王八蛋!老子都快被逼疯了!”贺一九骂道,狠狠跺了一脚,“管你什么猫妖猪妖狗妖!赶紧滚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狗日的!”
他本是流氓地痞出身,骂起脏话来比什么都顺,只听他中气十足地狂吼一通,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贺一九随手抢过韩琅腰间的“凤不言”,运足内力猛地向外劈去。伴随着韩琅气急败坏地一声“别抢我的剑”,霎时间风摇树动,眼前的黑雾硬是被他劈出一条口子,露出些许光亮来。
“瞧瞧,就该这么办事。”贺一九得意一笑,将短剑还了回去。
韩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铁器性纯,自古以来都被做成各种镇器和法器,用来辟邪简直理所当然,也就你这种土包子才连铁剑的功劳也往自己身上揽。”
“我怎么土了!还有你既然知道,刚才怎么不用?”
韩琅没吭声,继续低头研究八卦盘。他实在是没好意思说,直到贺一九挥剑之后,他才想起父亲留下的书籍上记载过有关铁器的说法。换句话说,他就是忘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