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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爷子坐在炕上,吸着旱烟,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人的脸,看不分明。老太太隔着炕桌,盘腿坐在对面,用手背抹着眼角的泪。不管怎么偏心,老三老四总归是自个身上掉下的肉,往日里搁在眼皮底下,还显不出来,如今眨眼就搬出去了,竟生出几分难言的酸涩来。就如同长大的雀儿,真的就这么离巢飞了。
“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太太委屈的抽搭两声。本来她打算的好好的,她跟老头子住正房东屋,西屋让老大住着。东西两厢共四间,老三老四老五和大郎住,两边的耳房,孙子一间,孙女一间,也住的下。都是至亲的骨肉,谁也不嫌弃谁,亲亲热热住一起多好。谁承想两个狼崽子一声不吭的盖了房,听说老三盖了两进的宅子,还带着池塘花园子,老三也是青砖大瓦房,带着铺子。合着平日里日子紧巴巴的样子全是糊弄她这老婆子呢。儿媳妇又都是泼辣货,舍不得孝顺老两口子,舍不得帮衬她可怜的闺女。“心真狠呀!就这么撇下我这老不死的!”
“别嚎了!”老爷子瞪着眼,“要是再把老三家的和老四家的招来,看你咋整?半辈子了,也弹压不住儿媳妇,还有脸哭!你说说你都能干啥?”郑老头抽了口烟,“只要他们把该孝顺的顺顺当当拿来,你就知足吧。不过在这一点上,这两个儿媳妇比老大老五家的强。”他也看出来了,只要要求不过分,老三老四还都是孝顺的。虽说媳妇子厉害些,倒是都能顶门立户,在村上也都是听见夸的,还真是没见过谁说一句不好来。这就行了!何况还生了几个孙子孙女。按说老三家的在老郑家最能挺直腰杆子,生了五个孩子,三儿两女,儿女双全。光看六丫头在公堂上的利落劲,就知道这两口子在教养孩子上费了大心思了。一个丫头片子,那么些大官考校,都称学识好。更何况三郎五郎了,只怕学问更好。将来指不定什么前程呢!六丫头的婚事就不说了,要么得一贵婿,要么自个得个功名,就算不出嫁,在郑家整个族里,那也是姑奶奶,都会心甘情愿的供着。就连四丫头,都许了捕头这样的女婿。最近他也打听了,汪家家底厚实,人也本事。如今更该起了大房子,建了大院子,日子往后会更好。老四虽没有大出息,但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能耐还是有的。关键是他和老三两兄弟那真是亲,听说这次盖房子老三是帮衬了不少银子的,盖了两院带铺子的宅子,所说都不大,但也够住了。有两个铺子,一年就不少出息,日子肯定差不了。老二离家快二十年了,就打了一照面,不说也罢。老五这些年也没读出名堂,如今地也卖了,他以后考啥养家糊口呀?他自个性子独,和哪个兄弟都不亲近,老五媳妇又是油滑的,和谁也不交心。如今还只有小七一个孩子,将来都没有个帮衬的。想起老大,老爷子心头一梗,原来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现在不奢望他一把年纪去考功名,只要能把自个的日子过明白,也算不错了。谁成想他竟糊涂至此,读书读糊涂了的!这也怪这死老婆子,害了老大,先后给娶了三房媳妇,有两个都是老婆子娘家侄女,另一个是远方表侄女。这赵家就没一个闺女是好的!能有个明白事理的女人劝着,老大兴许能好点。如今三个孙女的婚事算是毁了,幸好还大郎这么个儿子。提起大郎,老爷子才想起,这都二十岁的人了,成婚都第五个年头了,还没孩子!不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想想大郎媳妇又是赵家女,顿时心生恼怒,肯定不是个好的。遇上这么个不会下蛋的,他的大孙子可不就毁了。难道要让大郎走老大的老路!这是坚决不行的。
老爷子烦躁的下了炕,在屋里来回的转了几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冲老婆子道:“你去准备饭食。今儿把老三老四两房人都叫来,吃顿团圆饭,我有事要说。”
“吃啥团圆饭!平白的祸祸粮食!”老太太不乐意。闺女上次还捎话说,两外孙女吃不饱饭呢。刚想省省,好给闺女捎过去,这又把人聚一块,得浪费多少东西呀。造孽!
老爷子眼睛一瞪,“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个什么劲!”
“死老头子!”老太太嘟囔一声,到底不敢违了老头子的意思。穿鞋下炕,磨磨蹭蹭打算出去。
“割上两斤肉,称上两斤老豆腐,再打上一斤酒。烙白面的饼子!别拿你那稀汤寡水的猪食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