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太多对不起许持的事,哪怕许持再不能为他疗伤,他也将用一辈子来照顾对方。
“那……十年一日的毒,可否能解?”过了半晌,他又问道。
蓝芷脸色倏变,以为他要来算账了:“十年一日是你当年为了增强功力主动向我讨要的,你该知道这药一旦服下便再无回头之日!”
“我知道。”段无量说完,头也不回便走进了深深的长廊里。
两旁传来凡人们微弱的呼救,与他坚决的背影在这个逼仄阴暗的夜晚,尤其使人感到心慌。蓝芷咽下口水,警惕地往里走了几步再面对大门,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及时应对,一身精致的装扮十分繁琐,她也皱了皱眉,终未再做什么。
段无量每一步都迈得极其犹豫,杀伐果断的他从未有过如此心情,哪怕是之前面对许持,心中所想也不过是把人完完全全拴在身边,决不允许背叛,可经历了如此之多,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许持为了从他身边逃开,不惜下猛药,哪怕是被逼到极致也不愿意朝自己求救,这是何等的抗拒?和自己的初衷完完全全背道而驰,他真的还有希望把人留在身边吗?
结果还没得出,人已经遇到。
他站在牢房的对面,里面坐着的是老神棍和许持,许持似是被重度看管起来,四肢皆被铁索拴住,绑在一根孤独的木柱上把段无量的泪水都要逼出来,而他本人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只有老神棍老神在在地盘腿而坐,与段无量对视。
“段家后生,又见面了。”老神棍笑眯眯地说道,满头银发和段无量有的一拼,段无量默默看着他,心情各种复杂。
“阿持太累了,睡着呢,有什么事儿吗?”老神棍丝毫没有被锁住的自觉,反而觉得这里是他的地盘,当段无量是来串门的。
段无量沉默片刻,低声道:“当年之事,无量多有得罪。”
老神棍神情微妙地看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徒弟,转过头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后生不容易,老家伙也能体谅,只是你打死了我徒弟,我们两派恐怕终究不能和平相处。”
段无量听到前面说“也能体谅”的时候已经身动打算空手劈锁,几乎脱口而出那我们立刻离开,而后一句却让他莫名其妙:“我打死了谁?”
老神棍笑眯眯道:“你以为你现在所看到的阿持,是当日我们三人混战时的那个阿持吗?”
闻言,段无量立即朝许持看去,由于被捆锁,许持的正面毫无阻挡地面对着段无量,饶是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不妥:“难道不是吗!?”
老神棍微妙地笑了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而此人是谁,连老家伙我都无法说清,后生,你虽然替皇帝背了不少锅,受尽苦头,可也终究是因为你心中存有执念贪妄,如今老家伙只想问你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段无量瞳孔骤缩,高挺的身躯竟被这一番话问的微微发颤。
他想要的是什么?此刻在这位老者面前他似乎被看穿无疑,鬼谷御的皱纹随着他的每个表情变幻莫测:“我的二徒弟杨正恩已经被你说服了吧,他是你恩师的儿子,老家伙猜测,今夜子时,武林新秀将伴随南疆军杀入皇宫,武当,峨眉,八卦门,可是?”
剑鞘铿锵砸地,段无量慢慢走上前,一头银发如星河流泻,深蓝双瞳安静地注视着老神棍:“鬼谷门主,我突然知道为何你对舍利子之事绝口不提,狗皇帝也不杀你了,你的确是个神人。”
“老家伙不是神人,老家伙只是太了解你。”老神棍笑着摇摇头。
“哪怕你只见过我一次?”段无量眯起眼,握着长刀的指骨泛白,隐有爆发之意。
“老家伙在你出世时便见过你,大理无量山,高耸入云不可跻,辽阔壮丽难丈量,老王爷希望你胸怀若谷,拥无量之德,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老神棍说完,从破破烂烂的棉袄中伸出手指向许持,“第四颗舍利子碎片便在这孩子的身体里,他与你段家无冤无仇,只是命理难说,宿命难违,你若想完成你最终的愿望,便只有杀了他。”
段无量蓦然瞪大眼,一来是难以置信老神棍竟似乎与自己爹娘相熟,而来是这人居然引诱自己去杀许持:“不可能!”
老神棍微微眯起眼:“你生来与人不同与世俗犯煞,与龙气相冲,段家先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子孙断绝的一天,段家世代忠良累积的阴德全由你一人丧毁,舍利子便是唯一能挽救你的方法。”
“你究竟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怪力乱神之话!”段无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豹子勃然大怒,原本打算带着这师徒二人一同离开,此刻却只想一刀砍死这老的让他闭嘴。
“纵使你登上王位,十年一日之毒和你身体原本的缺陷也会在三年内完全爆发,皇帝妄图以舍利子长命百岁,你难道不想?”老神棍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话越说越难听,似乎一点都不怕对方手中亮晃晃的刀。
段无量紧握武器,额头青筋暴起,老神棍说的全对,他原本也不过是打算用舍利子改变身体和外貌,如今得知被皇帝欺骗利用,从逆天改命又多了一个谋朝篡位的心思,却被告知,这些,都要靠舍利子,而舍利子,要通过杀掉阿持才能得到。
“时候不多了,距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我恐怕,皇帝那边也要开始有所察觉了。”老神棍终于收起那副看好戏的模样,眉间涌上一丝凝重。
段无量握紧铁栏杆,癫狂中又带着一丝颤抖问道:“阿持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