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之人正是梅良辰。
塞外酷寒之时,她居然只罩了件皮袄就吹起了院子里透骨的凉风。
隔了片刻,一抹瘦削单薄的身影抖抖瑟瑟的从角落钻了出来。她抬起脸,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在耶律清歌微有薄怒的俊颜上望了望,强自撑着口气犟道:“我起夜遇上的,不是存心偷听。”
他浓眉紧蹙,盯着她看了良久,沉着脸,朝她伸出手。
“过来。”
她碎步上前,把冰冰凉的小手塞进他的手中,气势倒是一下子弱了不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久等他不回,有些担心,所以趁苏谷娜熟睡之际,悄悄从寝室溜了出来找他。
他的大手暖得像屋中的炭火炉。
尽管大事临头,可见了她,惯常生冷威严的眸子里还是不自主露出一抹温情。“好生呆着,不要多话。”
“嗯。”她自是明理,知道不是自己插言的时候。
阿古拉一直躬身立着,不敢抬头。耶律清歌沉吟片刻后,吩咐道:“阿古拉,你把驿馆周边再增派些人手,还有进入北地城的各个要塞路口也要加强巡查,尤其是白兴图山脉,也要派卫兵去巡查。”他是怕叔皇真有不测,乌雅氏一族定不会善罢甘休把皇位拱手让于大皇子,皇后必定会动用暗卫来北地救出耶律隆昌,回朝篡权。
“是,将军!”阿古拉正准备领命而去,外间却传来牧仁的粗嗓门,着急火燎,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将军,不好了!”
“何事惊慌。”耶律清歌面露不豫,他的麾下爱将,却是牧仁性子最莽撞,凡事沉不住气。
从山河斋院门外冲进来的人影俨然变成了雪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双铜铃似的虎目,连胡子上也粘满了白色的雪粒。牧仁顾不上整理自己,躬身行礼道:“将军,看守驿馆的属下急报北地驿馆突发大火,二皇子。。。殿下。。。。他不知所踪!”
梅良辰手掌猛地一痛,抬头去望,驿馆方向果然腾起熊熊的火光。。。
阿古拉大惊道:“将军,恐怕先前被末将擒获的内侍是饵!”内侍既是皇后的亲信,又岂会轻易把绝密的信笺交予阿古拉?乌雅皇后心术缜密,定是事先想好了计策,用内侍做饵故意引开耶律清歌的注意力,然后声东击西,指派暗卫营救二皇子归朝。
“将军,末将已加派人手去各个要塞路口加强盘查。”牧仁道。
耶律清歌面色更沉,声线冷冽:“不够!牧仁,阿古拉,你们亲自带人挑最好的军马去追,只要是北地城的封属之地,一寸都不要放过!”
“是,将军!”
“请将军放心,只要二皇子还在北地城地界,末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牧仁和阿古拉急匆匆去了。
“拉苏荣!”
“大人。”拉苏荣面含忧虑,从旁走出来行礼。
耶律清歌问道:“信鸽今日可有返回?”
“还未回返,不过算算日子,这两日应有宫中的消息传回来了!”王府中自小豢养的灵鸽,每月都要往返于北地城和上京城皇宫之间传递消息,这几日,到了灵鸽回返之时却始终未见灵物的身影,想必是天气突变的缘故阻碍了它们的行程。
耶律清歌浓眉紧蹙,半响没有应声。
他立了片刻,遣退拉苏荣领着梅良辰朝回走。
望着他心事重重的侧脸,她也心生忧虑:“耶律清歌,你说皇上还活着吗?”接不到灵鸽的消息,谁也不敢擅加揣测天运帝的生死,不过,耶律清歌作为皇上的亲侄,又对朝堂争斗之事了如指掌,他的心中,想必早已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神色沉肃,浑身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冷冽杀气。
他牵着她的手,迈过门槛,踏入温暖如春的寝室。
“我也不知道,梅恩。可是叔皇,应该早预料到他有这一天,所以,才会把兵符提前交予我。”上次,齐格都冒险前来北地城宣旨,旨意中不仅要他全力护佑大皇子耶律隆盛登基,还把传位诏书和随意调遣铁骑军进京的虎符交予他,命他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闵辽国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稳固,力尽绵薄之力。
随圣旨一起的还有一封私信。叔皇写到,皇后心思歹毒,早在他萌生传位于大皇子之时,便起了杀心。她买通御膳房和太医院的宫人对他的饮食和药物下毒,毒性虽不猛烈,可是天长日久,毒素攻心,却是神仙也难救活的。天运帝称,发现皇后阴谋时已晚矣,他病入膏盲,外戚专权,无力回天。天运帝平生唯一信赖之人便是亲侄耶律清歌,他只有把大皇子交由他保护,才能放心归西。私信中,天运帝言辞恳切,放下帝王之尊,字里行间尽是数十年来的叔侄亲情,耶律清歌虽面冷不易亲近,可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个把情义二字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
勿论那人是亲叔父了,哪怕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他也会舍上性命护佑大皇子顺利登上大宝的。
“唉。。。”梅良辰叹息,轻轻偎进他凝立在窗边的怀抱。“朝廷的事我不懂,什么也帮不到你。。”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的额头,亲吻那双会说话的黑色眼睛。“你能守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梅恩,答应我,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她重重地点头,仰起脸,吻上他布满忧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