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了一段时间……
“赌!!”太子吐出一个字。
一字千钧!
程无双想不到程安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个计划的精髓!
欣慰一笑:“是的,只有赌。”
没错,紫陵州此刻的确无力再战。但,疲师之旅又如何!?
匈奴联军敢背水一战吗?匈奴敢把国家搞得民不聊生吗?
“我们就赌——赌他们赌不起。”
这就是把“赌”之一字运用到最高境界的表现,匈奴内部的国内矛盾,政治局势,派系斗争,个人恩怨……牵一发而动全身,都变成了推动这个“赌”字倾向紫陵州的动力关键时的一指之力,到最后就能演变为雷霆万钧山崩地裂的浩浩之威,如于山之巅推落石,蚁之力可灭千军;如于水之源行舟撸,身不动可至万里——弹指间强虏灰飞烟灭,挥手间万物地覆天翻。
而柔然人少国弱,根本不足为惧,无匈奴依傍,立刻呈山崩之势。
“战争就是掠夺,政治就是敲诈!”无双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安然会心一笑,觉得她比自己更像个政治家。
此陵州告捷,程安然原本以为程升龙为遵守承诺,许他回皇城,与无双完婚。
不料竟毫无动静,过了一阵子,圣旨终于下来了。除了一通不要钱的赞扬,实际褒奖一点也没捞到。圣旨中命令程安然驻守紫陵州,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返京。
程安然知道父皇开始忌讳他了。自己手掌兵权、雄霸一方,以程升龙那猜忌性格怎不如临大敌?但此刻西楚还要靠他镇守边关,皇室暂时离不开自己。且自己刚立下赫赫战功,父皇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随后皇宫的细作传来的消息,却令人不安且惊心。
先是有人告发左太史王中承,也就是王皇后的弟弟,程安然的舅舅,贪污受赌,强抢民田。
皇上震怒,将之入狱。
不出一月,又有参王辅相利用盅术,咒皇上早死,程升龙向来痛恨盅术,一听大惊失色,顿时将王家九族悉数关于狱中,废了王皇后打入冷宫。
此后,更有人参程安然与匈奴勾结,有谋反之心,要求皇上惩办,并改立中宫及太子——
这一切的一切,多像一出排好的戏,阴谋惊人的巧合。
纵是程安然再小心地避祸,韬光养晦,终忍不住了!
“欺人太甚!”安然拔剑,手微微发抖。
无双沉声道:“不可妄动,以免中计!”
因为没有皇令不得返京,若然此时安然回京,正好给人落了口实。
程安然无奈,只得忍辱伏重,写乞罪表,陈请自己的赤诚之心。
可怜堂堂太子,救不了家人,还要委曲求全,连无双都怒火中烧了。
但这就是天家,有何办法。
程安然自小与王皇后相依为命,太子之位多得王家母系人维护,忽闻亲人被冤,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忍辱负重仍不得保全,哪里忍得住。
他经常一遍遍地擦着龙呤剑,眸中寒意令人望而畏。
但既然有人要整他,就算再卑微也不会放过他。
终于,最后一根稻草压了过来。
朝中大臣上书,既然太子是忠心为楚国,就请太子带兵直击匈奴单于所在的狼居胥山,生擒匈奴单于,保西楚边境百年安稳。
须知匈奴强悍善战,西楚从武宗到现在,历经几百年都不能打胜,更何况刚于匈奴谈和,忽然反目,以残余之力去攻打其主力?
这摆明了要程安然去送死!
这就是皇家亲情……这就是皇家亲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冷意从程安然的心头泛了下去,寸寸透骨。
猛地起身掀案!
“噼里哗啦——”上好檀木帅桌四脚朝天,纸墨笔砚洒了一地!
……我处处忍让,你们却一逼再逼!
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当晚,程安然屏退左右,孤独地独坐一夜,那背影让人看着凄凉。
无双知他心情,也不扰他,独自步入中庭,月色晦暗,忽然触到了那个没有绣完的香袋,不觉一叹。
本欲胜仗后给他,但看他这个模样,怎么也拿不出手,何况绣粗陋,不像鸳鸯,反像野鸭居多。
第二日,双眼布满血丝的安然太子,召见紫陵州所有的将领齐聚帅帐。
望着手下众将,程安然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帅座,步履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量和意志。
那短短的几步距离,他竟走了好久。
良久,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深邃而决绝:“传我军令,紫陵州立时进入全城备战状态,三日之后,起兵南下,攻打西楚!”
一道消息雷霆般震惊全军!
连无双也震惊了,原来他想了一夜就要造反!
而且,不与自己商议!
手下的军将顿时出来劝阻:
“太子三思!”
“太子请三思!”
“眼下内忧外患,不利于我方啊!”
程安然傲立于上方,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意、已、决!”
“太子——太子!”一个小将抬起头喊得声嘶力竭,“紫陵州刚经历与匈奴联军的大战,元气未复,然攻打皇城一旦惨败,紫陵军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太子请三思,眼下决不能与皇上——”
程安然冷冷俯视着他,目光嗜血而疯狂,修长的手已握住龙呤剑的剑柄。
小将立马打了个寒战迅速应命:“得令。”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废话一个字,程安然立马就会令他血溅五步!
这样的程安然,是无双所不熟悉的,她一向以为他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从来不会生气的。
这样的他,任性,疯狂,让她有种距离感,原来她不是真的了解他呀!
从前霍峰不是这样的!
蓦地,她打了个寒噤,自己在想什么?
程安然是程安然,霍峰是霍峰,自己怎么可以用他来代替另一个男人?
无双掩饰了眸中的异样,缓缓地转身走出帅帐。
无论你多么爱一个人,你都不可能在他发怒的时候任性。
因为人都是有底限的,这个底限若触了,不管你是他的谁,都会让他厌恶!
因为,这是古代,他是太子,他有家人,有族人,有自己的使命!
片刻之后安然踱了出来,他恢复了谦谦如玉的模样,从背后拍拍无双的肩。
“怎么了,不开心?”
无双摇摇头。
“我没办法,我母后为我吃苦良多,我不能眼看着她受苦,还有我的两个妹妹,听说以私通罪关起来了,我这一生退让已经太多,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再卑微苟活,任人鱼肉——”安然痛苦地说。
无双抬眸,望着他墨如玉的眸子,露出一个微笑。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安然释怀地一笑,握了握无双的手:“在这里等我,终有一日,我不会再被人欺侮,我要站在万人向往的位置,让你成为我的皇后!”
无双心中默然,因为有了情,所以她不再是冷血的特工,她有了悲欢喜忧,有了挂念,有和自私——
而男人的世界是不只有感情,还有帝位!
她本欲跟去,转念一想,轻而坚决地道:“这次最好秘密行动,我命人扮做你的模样去奉皇命攻打匈奴,你暗中直入皇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最好一击便中。”
安然眼中一眼:“好主意!”
两人不觉行到桂花树下,安然招手命人摆上女儿红,大碗。
也许是知道离别在即,也许是知道这是一场生死恶战,月光也柔了起来。
喝了酒人总有些放/浪形骇,再上月下桂花的冷香,两人都有些醉了。
无双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便被抱了起来。
程安然的眉眼近在咫尺,恍如画中行来的人一般,秀致的远山眉,长长的睫毛,墨如玉的眼眸——
这一切的一切,多么令人贪恋啊!
无双抚上他的眉眼,蓦地,她的嘴唇已然被烙上了他的温度——是他的唇,柔软的、温暖的、黑暗中依然能感觉到唇角上翘的、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和期待,稳稳地、不偏不倚地吻在她的唇上,半是压迫,半是吸吮。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风入户,吹得轻纱曼飞。
层层叠叠的鲛绡珠纱帷幕后面,一枕乌丝纠缠缭绕,低低喘息,轻声呢喃,细碎呻吟。
帷帐中春色旖旎。
那一夜,无双宛转承欢,不断地索取,让程安然越战越勇。
两人水乳、交融,如一曲高山流水,如此和诣。
最后无双呢喃着道:“峰,我累了,抱着我睡!”
程安然脸色一怔,眸中的光亮突然黯然。
他缓缓地披衣起身,望月吹萧。
无双本来睡眠极浅,只小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
看到安然心事重重地吹萧,起身替他加了一件衣服,安然身子一动,复又垂下睫毛。
“怎么了,想着明天的战事睡不着吗?”无双笑问。
安然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本当杀身成仁,建功立业。”
无双瞧他语气淡淡的,轻轻地咬唇道:“安然,你觉得我和以前比,变了没什么?”
安然侧目凝视着她,眼中似疑非疑,“我不知道,因为你离开了一年,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离开一年才一身武艺,还是从前就隐藏得极深。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肯定你喜欢的人是我!”
无双心中一震,缓缓地抬起头,闭了闭眼。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既然重生在这个乱世,她便要适应这里的环境,过去的人和事都要忘记。
包括:霍峰。
假如她以后真的会嫁程安然,定然瞒不住自己的身份,倒不如坦诚以待。
再睁开眼,无双的眸中已经一片清明。
她注视着程安然,轻轻地说:“如果我说,以前的程无双已经死了,你相信吗?”
程安然猛地一恸,不敢置信地看着无双。
无双望着天上的明亮,自言自语地说:“你明天一去,不知能否再重聚,倘若我不说出来,心里很难受。其实我是来自异空间,也就是你的末来。
我本来是一个冷血特工,自小父母双亡,为了报仇我加入了特工组织。在报了仇后就与仇家同归于尽,没想到没有死,转世到真正的程无双身上。
也许你早就有怀疑了,从我给你说了毒气瓶和五发箭的武器后,其实那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武器。”
无双顿了顿,看到安然并无异样的脸色,继续讲下去:“我们那个时代,华夏统一,没有战乱,百姓安居乐业,虽然有些腐败,但至少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我来这个时代,看到四国征战不休,曾狂妄地想统一这个乱世。
我以为我有着比你们多一千多年的智慧,就可以在这里任意妄为。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我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双手沾满了更多的鲜血——”无双长出了一口气,揉着额角道:“安然,你是一个出色的太子,不仅善于隐藏实力,而且有治国大策,将来会是一个好君主,我希望这天下,是由你统一的!”
安然震动地看着无双,良久缓缓地说:“死者已矣,既然上天让你的灵魂到无双的体内,就是让你来代替她。而且你胸怀天下,文治武略,不比任何男子逊色。不仅是我的良师,更是我的知已,这天下,若得你相助,我的帝业才圆满!”
无双顿时松了口气,调皮地笑道:“何时竟也变得如此会说话了?”
她靠在安然的肩上,微笑着闭上眼晴,只觉得胸中一片坦荡。
待她入睡后,安然才铺开宣纸,用写字来调整自己纷乱的心情。
床上那个女子,蓦地变得熟悉而又陌生,让他有点不适应。
但他没时间来想这些,黎明很快就到来。
整装待发的百万大军铠甲鲜明,刀锋森冷,右臂缚着黑丝带,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准备出行。
紫陵州几乎清空了所有人马,只留一万人。
其中守城的二千,其余八千要跟着无双去装作与匈奴开战。
众人喝完壮行酒,摔碎碗,跟在程安然身后,向西楚皇宫迈进。
突然间,响晴的天打了一个炸雷,紧跟着,阴云密布,暴雨如注。
听说天气有变,注定皇家要大乱,不知真假。
程安然冒雨前行,高唱军歌,气势如虹。
邀一轮明月把一盏长酒
请美梦伴我游
前方路漫长明天不知晓
唯我停停走走
人若易浮沉俗事总漂流
几许笑几许愁
世事总无常如海上舟
风云过看人情依旧
多少起起落落人间路
坦坦荡荡我驰骋
哪怕喜喜悲悲笑看我
潇潇洒洒踏歌行
就算曲曲弯弯坎坷路
孤孤单单走一程
也是来来去去竟是缘
平平淡淡若清风
无双立于城头遥望,身下有士兵不安地问道。
“程将军,太子——会成功吗?”
无双冷冷地道:“自然!”
直到紫陵军消失在视线中,无双才回到城中,她端然地坐在帅帐中,吩咐道。
“命人散播消息,就说安然太子要攻打匈奴,最好向南边散播,让皇上知道此事!”
手下的士兵应了一声下去。
无双看着坐在中位的年轻男子,他眉眼有两分似程安然,在无双的化妆术下,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相仿,若然他不出声,就连近身服侍安然的婢子也瞧不出异样。
匈奴和柔然上次惨败,匈奴单于曾跪在祖宗破指滴血发誓,不取程安然,程璇项上人头,誓不为人。
安然离开紫陵州,紫陵州形同虚设,早有奸细告诉了匈奴单于。
匈奴单于拓拔纪迁眸蕴凶光,狠戾地道:“本单于定取程璇项上人头,以慰我十万匈奴好儿郎的亡魂!”
不等无双开战,匈奴已经率先发难,带着二十万骑兵,直取紫陵州。
程安然的太子军攻城掠池兵侵如火,西楚守将未战先怯望之风靡,竟让他一路势如破竹攻打到了兵家必争之地——茹永城。
离西楚皇都仅余六十里!
没有人能够阻止孤注一掷的疯狂了的程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