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妈妈送的画收好了?”黎婉嘱托紫兰收画的时候小心些,别弄褶皱了,想起秦牧隐给老夫人画了一幅画样子,因着秦牧隐画的雨水晕染过,刺绣时难度大老夫人就把画送给了她。
紫兰收起画,拿绳子小心翼翼捆好,答道,“在的,搁在锦盒里收着呢。”
“行,都拿去铺子裱起来。”
紫兰应声好。
此时的昭阳殿,仁和帝坐在上首,长公主和锦妃跪在地上,一侧是刘昭仪身边的丫鬟,仁和帝眼神扫过地下三人,眼神变得肃冷,“锦妃,你和长公主怎么会一起逛御花园?”
长公主性子高傲后宫的女子她只把皇后放在眼底,今日怎会无缘无故找着锦妃,刚巧不巧,他和刘昭仪逛御花园她们就在旁边。
锦妃不卑不亢,弯腰磕了一个头,答道,“长公主因着太后和长驸马一事清减了许多,今日与臣妾说了两句话臣妾劝她节哀,并非是一起逛御花园而是恰巧在御花园碰见了。”
长公主盈盈一笑,“皇上,华浅委屈,和锦妃说的一般,因着母后去世,华浅日日忧思,后来,连着驸马都要与华浅和离,华浅已经是生无可恋之人了,身边的宫人好说歹说,让我出来散散心,刚好遇着锦妃在,与她说了两句话就听到旁边传来宫人们的尖叫,华浅也不知所为何事,至于刘昭仪为何倒地不起,华浅更是不知啊。”
仁和帝明显不信,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着刘昭仪身边的宫人问,“你家主子倒下去的时候你可有看到锦妃或是长公主?”
当时刘昭仪摔倒得突然,她紧张得要死,眼神都在刘昭仪身上并没有心思看周围,故而摇了摇头,说了当时的情况,仁和帝一口气堵在胸口,说起来,他的一口气已经堵了很久了,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即便死了也要用她的死为华浅竖一道保护的屏障,他抓不到华浅的痛处,还得任由她在宫里住着。
长驸马与她和离一事也是他授意的,华浅爱了楚玉十几年,楚玉要是和离她一定会追出宫去,结果她好像一点也不急躁摸准了他心思似的,的确,他让楚玉那么做无非是想引她出宫并不是真让她们和离,楚玉和长公主和离传出去丢的是皇家的脸面,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时候,外边宫人通禀说北延侯侯爷求见,仁和帝抬起头,秦牧隐已经走到了跟前,“微臣给皇上请安……”
仁和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朕要你来是让你协同舒岩一起追查刘昭仪之死,舒岩对宫里不熟,你可以带他多走走,刘昭仪性情温顺,谁杀了她,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牧隐皱眉,老实答道,“皇上,鉴于刘昭仪的死微臣不甚明白,可是办案的话首先得清楚刘昭仪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摔死了,根本没有杀手,哪来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为难他和舒岩了。
仁和帝重重敲了敲桌子,怒视道,“朕今晚说了会去她宫里,她还有和理由自杀?”
“皇上,您误会微臣的意思了,微臣的意思并不是说昭仪娘娘是自杀的……”
仁和帝眉目一竖,也明白秦牧隐的意思了,偏开头,不一会儿承王也来了,仁和帝语气微妙了许多,“朕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长公主关系这么好,你母妃都能和长公主闲聊了。”
承王到殿内后一句话都没说,被长公主抢先道,“皇兄?您的意思是华浅不值得锦妃交往吗?母妃死前让您好好照顾我,您应承下来,结果,母妃去了皇陵不到三个月您就忘了吗?”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仁和帝却是气红了脸,他永远记得太后死前说的一番话,“皇上,您怪罪华浅无非是记恨她当年杀了那名宫女,如果哀家说她还活着您信吗?哀家向你保证,华浅好好的,那名宫女肯定没事,时隔这么多年了哀家还留着她的命不能足以说明哀家的诚信吗?”
“去哀家的柜子里将金丝的锦盒拿来。”
“皇上可还记得这件衣衫?”仁和帝表情难得动容,他当然记得,偌大空荡的宫殿里,他闷坐在台阶上,她拿着针线篮子在旁边刺绣,绣的衣衫就是这个,而且,她刺绣的时候喜欢暗暗留下他的名字,旁人看不出来,他一眼就知道在哪儿,手滑到袖边,细细一摸,他的名字!完成了一半的名字。
“皇上,她知道您是皇上了,这些年给您做了许多衣衫,哀家都收着,您要是答应不和华浅计较,让华浅搬进宫里来住,华浅每年在您生辰那日会送一件衣衫,她亲手做的。”
不知为何,太后威胁的语气让他倍感温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座清冷的宫殿,在它无助失落低迷消沉的岁月里,那个宫女是母妃留给他唯一的慰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华浅就一直留在了宫里,他派人盯着华浅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任何有关她的消息,他不耐烦了,太后在宫里还留有眼线,他要是抓着了华浅拿她威胁还怕他们不乖乖就范?
长公主注意着仁和帝的表情,登时就明白了,母后死前说的果真是对的,皇上为了一个宫女会留下她的命,只要她不出宫,皇上答应太后保她安全,她在宫里出了事,皇上没有做到承诺,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仁和帝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大殿里一阵静默,承王也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太医求见,说刘昭仪没有中毒的迹象。
没有中毒,那就真的摔死了?仁和帝不信,可是找不到话来反驳,良久,轻轻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容朕静静。”
秦牧隐和承王先送锦妃回宫,路上,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刘昭仪的死透着蹊跷,杀人灭口的目的是什么?秦牧隐更感兴趣的是太医对刘昭仪检查后说没有中毒,上次,皇上晕倒也是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正在当口,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了,出了皇宫,秦牧隐没有去承王府而是回了侯府,不一会儿,承王来了,说是关于锦妃的事想仔细问问。
黎婉觉得奇怪,她没有见到秦牧隐人影啊,紫兰指了指前边的书房,“侯爷该是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吧……”
刘昭仪黎婉记忆里没有印象了,宫里边的人多,搜索了一圈,真的没有刘昭仪的影儿,倒是德妃她记得有两件大事,一件事德妃害死了一个宫女,差点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当时靖康王在朝堂的势力如日中天,皇上要打压德妃已经是有心无力,再有,德妃陷害皇后娘娘,事情成功了,皇上却没有处置皇后娘娘,相反,呵斥了德妃一通,什么事她记不得了,不过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
黎婉吃了饭,躺在床上等秦牧隐回来,谁知,睡醒了一觉也没听到外边传来秦牧隐的脚步声,床前留了一盏灯黎婉起身,披了一件衣衫,打开窗户,一阵泥土气息随风而来,起风了,黎婉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小口,夜里,只要她醒过来了就很难睡着,而且不知为何,他不在,她总容易做梦,奇奇怪怪的梦支离破碎却叫她胆战心惊,梦一次上辈子的场景心就痛一次。
这时候,窗户被门外的大风刮得啪的声打在窗边,随即,一道闪电响彻天际,伴随着豆大的雨哗啦啦倾盆而下,越来越大,黎婉听了一会儿一声,表情瞬间变了,系上衣衫,撩起帘子,外间的灯因为忽起的风,灯芯若隐若灭,黎婉看不清屋内的情况,低低叫了声,“紫薯?”
“奴婢在,夫人,奴婢这就掌灯。”
黎婉站在帘门口没动,屋里,一盏一盏灯亮了,“紫薯,把我的蓑衣拿来!”
紫薯心有不解但也照做,黎婉穿上蓑衣提着灯笼往院子旁边走去,风太大了,雨倾斜的打在她脸上,黎婉顾不得伸手擦拭,自己提着灯笼大步往盆景走去,果真,三只鸟凄惨地叫着,此时,它们的窝掉落在雨里,一点一点滩成了草屑,黎婉蹲下身,雨势太大,地上的雨汇集成了流水,鸟有些经受不住了,被雨水冲走了一点,黎婉掏出手绢,快速将两只鸟抓来放上去然后放进衣兜,她的脸上全是雨水,视线渐渐迷糊,雨顺着睫毛淌着,她睁不开眼,提起灯笼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大鸟的影子,还有一只小鸟不见了,她顺着雨水的流向爬了两步,仍然没有看见。她衣兜里的小鸟还嘎嘎叫着,声音比前两日清脆,可比任何一日都要凄厉。
紫熏一个马虎黎婉就不见了,追上来只看到她站在雨里焦急的找着什么,紫薯冲进雨里,给她撑着伞,蹲下身,“夫人,您找什么,奴婢帮您。”她来的时候,鸟窝散掉被雨水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直到听到鸟叫她才恍然大悟,“夫人,大鸟估计飞走躲雨了。”
“不是,有一只小鸟不见了,快找找,它会被冲走淹死的。”黎婉大声哭了出来,秦牧隐画的画还在,她不想那是一个念想,她想它们好好的,一家人。
秦牧隐回到屋里,雨势太大,撑着伞裤脚也湿了,奇怪的是正屋灯火通明,紫薯的被子还在,秦牧隐大步走进屋,床上空空如也,桌上倒的茶还没来得及喝。
“全安。”
全安正准备离去,好像听着有人叫他,站在门口往里探头时,秦牧隐已经大步走了出来,抓起它的伞,剑步流星走了出去。
黎婉找了一会儿了,可是,没有见到小鸟,雨水流进她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直到被人大力拉了起来,秦牧隐阴冷的拽着她手臂,脸色沉得可怕。
黎婉哭喊道,“侯爷,小鸟,小鸟少了一只,少了一只……”
秦牧隐将她拽到走廊上,怒狠狠呵斥紫薯,“多大的雨没看到吗?就由着夫人胡来?把夫人带回去……”
交代完秦牧隐冲进了雨里,黎婉坚决不走,紫薯劝说无效,全安皱眉,“夫人,您要是生病了,估计不只鸟,紫薯紫兰几人也会跟着遭殃!”
说完,撑起伞,冲进了雨里。
电闪雷鸣,雨愈发密集了……
黎婉窝在床上,衣衫上放着两只翅膀长了毛的小鸟,两只鸟估计吓坏了,窝在那里一动不动,黎婉伸出手碰了碰它们的翅膀,然后它们瑟缩了两下,黎婉松了口气。
秦牧隐沐浴出来,见她一动不动眼眶通红,小鸟估计是被冲走了,他和承王说得忘了时间,长公主握着皇上心里重要的东西,秦牧隐猜测是小时候的事,否则,依着皇上的脾气他要治谁不会有所顾忌,仁和帝小时候的经历他听老夫人说过,越是凄惨悲伤寂寞的年岁,稍微给他一点温暖他就会记一辈子,所以,太后技高一筹,长公主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拉回思绪,秦牧隐上前看着两个毛还没长齐的鸟,一动不动,他皱了皱眉,黎婉吸了吸鼻头,伸出小拇指轻轻的碰了一下,两只小鸟哆嗦了下,然后不动了。
他却看到黎婉脸上松了口气。
秦牧隐转身捯饬了一阵,黎婉继续做她的事,是不是碰碰它们,看着它们动一动然后会心一笑。
猛然,就看到面前多了一双手,抓起了她的鸟,黎婉抬头,紧张的要把鸟夺回来,秦牧隐已经把它们放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用一小块绸缎垫在周围,黎婉放心下来。
“换了衣衫,赶紧睡觉,我让人看着它们……”
黎婉出神得望着他的手,随即,她就看不到他手里的盒子了,“紫薯,守着它们。”
秦牧隐折身回来,黎婉还坐在床上愣愣的,他看了眼两只鸟待过的地方,打开衣柜,找出她的寝衣递过去,“把衣衫换了,睡觉。”
黎婉接过衣衫,却旁边换了出来,躺下后,侧身,手拦着他的腰,“侯爷,它们都还活着对吧。”
良久,黑暗里才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黎婉闭上眼,她也觉得。
醒来时,外边的雨已经停了,天色灰暗暗的,黎婉惦记着三只小鸟,紫兰进屋伺候她穿戴道,“夫人,您放心吧,昨晚全安找了大半个时辰把小鸟找回来了,奄奄一息了,还是张大夫妙手回春把鸟救活了,三只都好好的,待会您可以看看,侯爷给他们在栀子花树上盖了一个木屋!以后大雨来它们也不怕了。”
昨晚不该她执勤,加之雨大她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低沉的脸瞬间绽放出光芒,黎婉不死心问道,“真的找回来了吗?”
紫兰郑重的点了点头。
用过早饭,黎婉去院子,果真,手臂粗的栀子花树上定了一座木屋,木屋有门有窗户,她上前,推开门,果真三只鸟窝在里边,旁边堆着布料和饭粒,紫兰解释,“今早大鸟也没回来,侯爷说怕是雨太大,大鸟害怕闪电避到城外树林去了。”
黎婉微微点头,心底的阴霾瞬间消散,这才想起秦牧隐来!“侯爷早早的就起来了?”她说是秦牧隐定的木屋。
“早早的就起了,他说宫里有事忙,晚上回来得估计晚,让你好生……”最后两个字她没有吐出口,听话二字她与黎婉说不合适。
黎婉心底一放松,想起昨晚秦牧隐在雨里找了好一会,急忙吩咐厨房熬一锅人参鸡汤吩咐全安给秦牧隐送进宫里。
黎婉在屋里做针线,老夫人的衣衫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用不了几日就完成了,她绣的时候不觉得,此时再看,这间衣衫精致,好看,很难再找出第二件来,中间的确错了两针,可是,一眼扫去只觉得衣衫繁杂,雍容华贵,不会细细看针脚。
“夫人,永平侯夫人来了,怒气冲冲,身边带着几个婆子,守门的侍卫见她们来者不善就把人拦下了。”紫兰从外边回来,紫晴走后打探消息的就多是她了,不过,也不需要她到处跑,不定时在侯府晃一晃就好。
黎婉诧异,她与袁氏并无交集,难道她怀疑是她撺掇周沁和大房闹分家?
“叫她把婆子留在外边,带一个丫鬟进来。”以防万一,黎婉惜命得紧,不管袁氏因为什么,都不能叫她带那么多人进侯府。
黎婉进屋换了身衣衫,发髻重新梳理了一通,正准备出门,紫薯禀告,“侯夫人到了。”
“让她来西次间。”黎婉低头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才缓缓走了出去。
袁氏气得没了心思打量屋子的摆设,她要找黎婉要个说法,婆婆入宫了,相信小姑子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北延侯,这次怕是完了,如果秦牧隐休妻的话另说。
黎婉一身白色蝴蝶长裙,挽云髻间插着两只簪子,步伐轻盈,摇曳生姿,配上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谁都不会把她当成蛇蝎女人,然而,她的确就是。
黎婉一派从容,坐下,视线落在袁氏没有动过的茶上,“不知道侯夫人来北延侯府可是有什么事?”她与周沁走得近,不怕袁氏深究,更何况,周沁闹分家,原因她们自己明白。
袁氏被黎婉的气定神闲气得摔了桌上的茶杯,挥手时又忍住了,“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以后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佩服秦夫人对谁都下得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