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朝廷会去剿匪,是真的么?”回到厢房,宁儿忍不住,小声问道。
“嗯?”邵稹拿起一个刚洗好的李子,咬一口,“你怕?”
“不是我,是你。”宁儿狐疑地看他,“你不怕么?”
“有甚好怕。”邵稹道:“朝廷剿匪,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这些人过惯了贼匪的日子,下了山却不知何去何从。我当初落草,也不过权宜之计,名氏出身都是假的,就算有人要缉拿,也捉不到我,除非……”他的声音拖长,看向宁儿。
宁儿一怔:“嗯?”
“你去告密。”
宁儿忙道:“我不会告密!”
“嘘!”邵稹瞪眼。
宁儿忙捂住嘴巴。仔细听了一会,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再看向邵稹,他似笑非笑,宁儿忽而明白自己又遭了戏弄。
邵稹迎着宁儿瞪来的目光,神色自若。
“宁儿,”他拿起另一只李子,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山贼是坏人么?”
宁儿点点头:“是。山贼劫人钱财,就算不伤人命,也是作恶。”
“那我呢?”
“你……”宁儿想了想,摇摇头:“你不是。”
“为何?”
“你帮了我。”
邵稹不以为然:“我说过了,帮你是还债。依你所言,我今日帮了你,是好人,若我明日又将你丢在路上,我明日便是坏人了吧。”
宁儿被他堵得有些答不上,片刻,只好说:“嗯……就算你不是好人,也不像他们那么坏。”
邵稹看着她,却觉得更加郁闷。
一口咬定他是好人,有这么难么……他觉得嘴里的李子越吃越酸,索性把手里剩下的半个扔出窗去。
邵稹伸个懒腰,起身,到角落里取了一张席子,又抱起一卷铺盖,走出去。
“你做什么?”宁儿诧异地问。
“睡觉啊,时辰不早了。”邵稹道。
宁儿的脸倏而通红,看着他把席子铺在门前的地上,再把褥子放在上面。
隔壁厢房的人正在开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宁儿觉得不好意思,小声道:“你夜里就睡外面?”
“嗯?”邵稹笑意暧昧,“我该睡里面?”
宁儿连忙摇头。
邵稹知道宁儿又犯了无事纠结的毛病,无奈地把她轻轻往门里一推,把门关上:“夜里你若是要出门,可要看着些,门前躺了人。”
宁儿应了一声,依言闩门,咬着唇走到里面,可没多久,她又走了回来。
“稹郎。”她挨着门坐下,轻声道。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邵稹的声音:“嗯?”
“我方才说错了,你是个好人。”
邵稹愣了愣,为这个迟到的认可感到哭笑不得,心中却有些微的温暖。片刻,只听宁儿继续道:“就像我真正的表兄一样。”
邵稹:“……”
“为何是表兄?”他问。
“我舅父家的表兄。”宁儿语气欢快,“你见过他么?他也是很好的人,也去过成都。”
邵稹沉默片刻,道,“没见过。”说罢,轻轻吸一口气,又道,“明日还要早起,快去歇息吧。”
宁儿应一声,乖乖地吹了灯台,宽了外衣,躺到榻上去。
她闭上眼睛,黑漆漆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门上闩着门栓,门外躺着邵稹,宁儿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就像许久以前在成都的家里一样。
父亲说得对,邵司马家的都是好人呢。她心里说着,渐渐入梦,唇边弯着一抹浅笑。
第二日,宁儿起来得很早,可当她打开房门,却见邵稹已经不见,只有铺盖卷得整齐,放在一旁。
“起来了?”邵稹从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看上去精神充沛。
宁儿应一声,揉揉眼睛:“怎么起这么早?”
“你不知道么?”邵稹一边拿起铺盖一边问。
“知道什么?”
邵稹眨眨眼:“每位卯时起身的客人,客舍里都会送一碗肉糜粥。”
宁儿心一动,望着他。
邵稹也看她,目光真诚。
“你……你又讹人!”宁儿清醒过来。
邵稹哈哈大笑:“快去洗漱,用过早膳就要上路。”说罢,步履轻快地从宁儿身旁走过,自顾收拾物什。
二人启程的时候,阳光还没有冲散晨雾。
晨风柔和,邵稹驾车出了城,一路顺当。
东西通行的道路,邵稹走过了两三回,还算熟悉。出了利州地界,他便直奔梁州。
一路走了三四日,却并不沉闷。邵稹给宁儿讲解风土趣事,指点名山,宁儿闻所未闻,兴致勃勃。
“可惜要赶路,我前些年曾经从洛阳一路游览到剑南,好玩得很。”邵稹望着大道旁葱郁的景色,似在回味。
宁儿羡慕不已:“你一个人走么?”
邵稹淡笑:“有时是,有时不是。”
宁儿好奇,还想再问,邵稹指着前方:“看,梁州府到了。”
宁儿望去,只见大路前方,成行的柳树枝叶如瀑,一道巍峨的城墙横亘尽头。
邵稹回头,冲她一笑:“梁州可是一方名城,我带你去住最漂亮的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