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我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在她对面落座。
她默默地对我注视了几秒钟,脸色沉重,眼神不安而奇怪。
“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呢?”我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却不回答我的问题,深深地望着从杯子里袅袅升腾的热气,半晌,方抬起眼睛,低声问:“你今年上大几?”
“大二”,我也低声回答。
她喝了一口水,悄悄注视着我,带着一种窥伺和研究的意味,“我记得……你和阿珩相差三年,你今年,不是应该上大三吗?”
我觉得浑身细胞里都充实着紧张和酸楚,她这是在试探我了。但是,我表现得相当镇定,“爸爸去世后,我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没能复原。后来妈妈给我办了一年休学,让我好好休息调养。正好妈妈也有身孕,我们就相互照顾,一直到弟弟出生。”
“哦,是这样”,黄静阿姨那默默的眼神,仿佛在做一种无言的倾诉,让我看不透,也认不清,“现在你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已经习惯了,不觉得辛苦”,我淡然以对,“现在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为他付出再多都是应该的。”
黄静阿姨似乎陷入沉思中,她的眼里逐渐罩上一层薄雾,眼珠显得迷蒙。
“有什么事,能尽快说吗,再过一会儿,小宝该睡觉了”,我隐忧深重,再这么和她东拉西扯下去,我担心会控制不住,暴露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黄静阿姨眨动着眼睑,眼里竟浮现点点泪光,她站起身来,“你忙吧,我该走了。”
黄静阿姨向客厅门口走几步,又回过身来,“我去和孩子道个别。”她走进卧室,我听到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小宝,阿姨要走了,再见。”
“再见”,小宝大声说,他一定很高兴,客人终于要走了。
我送黄静阿姨到门口处,她口齿轻启,语声飘渺如太息,“小宝真可爱,一看就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
除了微笑,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又拉过我的手,轻轻拍抚,她的动作蕴含着慈母般的柔情,可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葶葶”,她欲言又止,稍作停顿,未出口的话语终化作一声叹息。
“再见吧”,她神色复杂的看我。
“再见,谢谢你来看我们”,我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她再叹气,眼睛里有抹虚虚飘飘的落寞。
我打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身上的加厚睡衣不足以抵御寒冷,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快进屋,当心着凉”,黄静阿姨最后回望了我一眼,替我把门关上,一扇木门将我们隔离开来。
我双手抱着胳膊,仰头看了看天井上方黑暗的穹苍,那里有疏星数点,我望着那一颗颗闪熠着的星星,下意识的在搜寻着什么。离天亮还有很久,等天亮了,那些星光就会隐没在曙色的黎明里。
夜风簌簌然,在低矮的屋脊间回响。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模糊的想起《长恨歌》中的句子: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
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一种难言的怆恻跟随着这些句子漫过我的心头。凌晨三点钟,叫醒小宝尿尿后,我无眠到天亮。夜,为什么总是这样漫长?
距离圣诞节只剩两天了,阿珩说过圣诞假期会回来,但他在信中没有提到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满怀期待又担心希望落空,每每想起他来,便怅然若失。
幸好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想他。学校举办一年一度迎圣诞大型土风舞比赛,每个学院都要出节目,我和苗宁被选上参与大型集体舞,代表我们护理学院参赛。这是学校最具影响力的品牌赛事之一,每个学院都十分重视,全力以赴。
所谓土风舞,就是世界各地的民族舞。是那种你看了就会感觉脚底发痒,忍不住一起跳的舞蹈。
我们学院编排的是狂野奔放的非洲土著舞蹈,其他学院的节目都是西班牙舞、印度舞之类的,女生服饰华丽,风情万种,偏就我们反其道而行之,穿着几片可怜布料拼凑的兽皮衣裙,衣不蔽体也就罢了,还要在全身裸露的部位涂满黑白相间的花纹,连脸都全部抹黑,形象毁得很彻底。